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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出山

左宗棠借着烛光伏在桌上一丝不苟地绘制着中国区域地图。他弓着的身子,在粉墙上留下厚重的身影。

妻子周诒端守在丈夫身边帮衬着,端茶倒水,涮笔研墨……她面容端庄娴淑,颇有大家闺秀风范。虽是女人,可她从小饱读书,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看着在烛光下专心致志绘图的丈夫轻笑了一声说:“季高(左宗棠字季高),你熟读经史,又专心研究经世致用学问多年,为妻知道你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可你已年近不惑,什么时候才能济世出山,一展宏图呢?”

左宗棠听此言也轻笑一声,说:“怀才有遇需要时机,时机一到,自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遇到一个伯乐了。相信为期不远,伯乐将至。国家现在处于危难之时,正是需要人才,特别是需要军事人才之时呀。”

周诒端一笑说:“我也是这样想,夫君巧遇东风的日子也许不远了。”她倒了两杯茶, 笑对丈夫说:“来,夫君,为了东风早临,我们以茶代酒,共同祝愿一杯。”

左宗棠笑着举起茶杯:“借夫人的吉言,早遇东风。”

两人相视笑着碰杯,一饮而尽。

周诒端又拿出一张纸递给左宗棠,笑说:“我又写了一首诗,是专为你写的,你看看吧。”

“好,让我来欣赏夫人的大作。”左宗棠含笑接过这张纸,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轩轩眉宇孤霞举,矫矫精神海鹤翔。蠖屈几曾舒素志,凤鸣应欲起朝阳。清时贤俊无遗逸,此目溪山好退藏。树艺养蚕皆远略,由来王道本农桑。”这是夫人对自己的肯定和鼓励呀。自己因家贫入赘到周家,进京赶考不中,只好在书院教书。可夫人却一直这样看重、鼓励,真是让人感铭肺腑呀。他眼睛热热地望着贤妻,紧握着她的双手说:“谢谢贤妻的鼓励,季高一定不断努力进取,以不负贤妻的期望。”

1836年9月,两江总督陶澍回老家省亲,要路过湖南醴陵。他是朝廷的重臣、名臣,醴陵知县对他十分景仰,要隆重地接待他。

刘知县知道陶澍学养深厚,为了取悦他,也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识,想在县衙里悬挂有份量的对联。可他让县衙里的师爷和县里的文人墨客写了数幅对联,都觉着份量不够,不是文采不足,就是内涵不深。正在着急之时,有人提起了左宗棠,说他必能担此重任。其实刘知县不是没有想到左宗棠,只是认为左宗棠过于清高、孤傲,没有敢请他。现在别无它法,只好临时抱佛脚了。

左宗棠对陶澍也有所耳闻,对他的学问、政绩也很佩服,便应邀写了对联。刘知县一看这幅对联,就觉出手不凡,当即命人悬挂在县衙大堂上。

刘知县到江边迎接两江总督陶澍下船,又接引他到驿馆休息。

陶澍进到驿馆前厅,迎面便看到一副对联。首先是对联的字体吸引了他,这字体刚劲潇洒,有岳武穆遗风。再看内容更加吸引,“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这上联描述的是,道光皇帝去年底召见陶澍,询问陶澍的家庭状况和成长历程,并特赐御笔“印心石屋”匾额。下联借晋代陶渊明的曾祖父掌督八州军事的典故,引出陶澍远祖的光荣历史,并展现出家乡父老对陶澍荣归故里的祈盼。此联对仗工整,寥寥26个字将陶澍及祖先历史、荣耀全部囊括,敬仰之情融于其中。

陶澍在心中感慨:这写对联之人一定是位高人。他转首问身边的刘知县:“写这对联的是什么人?”

知县见陶澍被这副对联吸引,正心中高兴,连忙回答:“这人名叫左宗棠,字季高。就在本县居住。”

“噢?就在本县居住,那我倒想见见他。”陶澍摸着胡须说。

“他是本县渌江书院的山长,我这就叫人去书院找他。”

“渌江书院的山长?不必去找他了。我想去渌江书院看看,就在那里见他吧。”

“也好。那陶大人先在驿馆喝茶小憇,然后下官引领大人去渌江书院。”

“我现在就去。”

刘知县见陶澍心情迫切,也不再劝他休息,引领前往书院。

到了渌江书院门前,知县派一名衙役先进门去通知左宗棠。

陶澍见庭院里茂林修竹整齐,便说:“我们到庭院里看看吧。”

在庭院中有一古樟树,高大繁茂,树旁刻着明王守仁一首诗:“老树千年惟鹤住,深潭百尺有龙蟠。僧居却在云深处,别作人间境界看。”陡然增添了渌江书院古雅、高贵的气氛。

庭院里还有泉水,名洗心泉,清澈见底,水味甘甜,正可抵消暑气。

陶澍一边观赏,一边向里走。

衙役在后院山长住所找到左宗棠,他正在给学生批阅考试试卷。衙役对他说:“左山长,陶大人来看你了,你快出门迎接吧!”

左宗棠正专心致志看卷子,没有听清衙役说什么,也没有抬头,只回了一句:“什么人要见我,让他在前厅等我一等,我批完卷子就出去。”

这时陶澍已走到左宗棠住所门前,只见门旁写着一副对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他更觉左宗棠此人气度不凡。

知县见左宗棠没有出来迎接,心中不快,在一旁小声说:“此人清高孤傲,自视甚高,自称‘今亮’。”

衙役等了片刻,见左宗棠仍没有起身迎接之意,心中着急,便催促道:“左山长快起身迎接陶大人吧,不要让大人等急了。”

左宗棠仍没听清是什么大人来访,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了么,批完试卷再出去,就让他等着吧,是他要见我,又不是我要见他!”

衙役急得不行,正要发作,只见陶总督已经走到门前,便张开口没发出声。

陶澍对衙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轻轻走进屋来。他看到墙上挂着中国各区域的地图,每张图都签署着“左宗棠绘”几个字,他又看到书架上摆着许多书,其中有经济、生产类书籍,也有兵法类书籍。他赞许地点点头。

这时刘知县对左宗棠说:“季高,陶总督来看你了,你抬起头来。”

左宗棠这才抬起头来,他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穿普通便衣的小老头,嘴中不由嘀咕了一句:“陶总督?”

陶澍点头微笑着说:“我是淘澍。”

左宗棠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敬仰的陶澍陶总督来到面前。他连忙站起躬身说:“晚生专心批试卷,不知陶大人屈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说着就要叩头行礼。

陶澍连忙扶住他,“不要多礼了。我们坐下谈。”

左宗棠为陶澍摆好椅子,又吩咐书院杂役端茶。

陶澍坐好后笑对左宗棠说:“我来到贵地,看到你老弟写的对联,字写得好,联也作得好,就想来见见老弟。因为我也是个喜欢吟诗作对的人啊,以文会友么。”

左宗棠拱手说:“大人过奖了,晚生愧不敢当。”

陶澍又指着书架说:“我看你还阅读不少经世致用的书籍。”

“是。晚生认为当前世道危难,不能死读八股文,要研究经世致用的学问,研究军事才能于国家有裨益。所以我也教学生读农桑、水利、地理学问,也教他们一些军事知识。”

陶澍赞许地点头:“好,好。我也认为当下的书院、学堂应该学习这些知识,培养经济、军事人才。”

陶澍又指着墙上挂着的中国各区域地图说:“这些地图都是你绘的?”

“是。晚生认为研究经世致用的学问,研究军事,就要认知地理,认识利用好地图。当前刊印的地图有不少错误,我就试着自己描绘,加以纠正,这也能丰富我的地理知识和认知地图能力,也便于教授学生地理知识。”

陶澍又赞许地点头:“好,好。可绘制这些地图是很费功夫的呀。”

“晚生已经绘制了八年,还要继续绘制下去。”

“好,其志可嘉,其行可嘉!”陶澍又不停地点头。他喝了口茶又说:

“我看书架上还有顾言武的著作,你对他的著作有什么看法?”

“本朝学者有根柢者,以言武为最。提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他思想中最光辉之处。”他喝了口茶继续说:“匹夫不贱,肉食者鄙,天生豪杰,必有所任。拯生灵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吾辈之任也。当为此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乃炎武先生毕生大志,亦是晚生终身榜样。”

陶澍听了又赞许地频频点头。他看着左宗棠又问:“你研究经世致用的学问,那么你对当下世情有何看法?”

“晚生对世情颇有些看法,但不好多说呀。”说到这他看看其他人。

陶澍知道他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便对其他人说:“我要和季高好好谈谈,你们就请回吧。”

“那,下官就告辞了。”刘知县知趣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陶澍看着左宗棠说:“现在就剩你我两个人了,正可以敞开心胸畅谈了。”

左宗棠看着陶澍说:“陶大人,您是正直之人,官声甚好。在您面前,我就真人不说假话了。我认为现在世风日下,官场腐败严重,民不聊生。因而时有民变发生。长此以往,必会小乱积成大乱,国家非发生大的动乱不可,殷鉴不远啊。”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显出忧国忧民之色。

“那你看问题要怎样解决才好呢?”

“革除弊端,延揽人才。用真正爱国,有真学问,真本领的人士替换下昏庸、腐败的官吏。这样国家才会走上复兴之路。我与龚自珍相熟,他和我的观点相同,故而作诗云:‘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龚自珍也是个人才,学问、见识均属一流。可惜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陶澍轻轻叹息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畅谈天下大事,一直谈了大半宿。第二天陶澍又决定延迟行程一天,再与左宗棠畅谈了一天。临别时,陶澍语重心长地对左宗棠说:“古今成大事者,一要有大志,二要有大才。诸葛亮就是如此。你左季高自称‘今亮’,就要向他看齐,不断继续努力,将来国家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出大力的。”

“陶公的嘱咐,季高铭记在心。”左宗棠庄重地说。

“季高,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去南京找我,我会尽力而为的。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了么。”

“是,有机会时我一定去看望陶公,再次聆听谆谆教诲。”

左宗棠依依不舍地同陶澍告别。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冬,云贵总督林则徐因病从云南昆明返回福建老家养病,路过湖南长沙。一到长沙,他便让仆人林忠去找左宗棠。

林忠骑着快马一路奔驰。虽然正是严冬,朔风凛然,可人和马都跑得热气腾腾。林忠一路上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让林大人如此青睐,居然在回家养病的路上专门要找他见面。而且他还听说此人几次进京赶考都名落孙山,现在只是个普通布衣。那么他有何德何能,引起名满天下的林大人的如此关注呢?

到了目的地,林忠向一老者打听,那老者马上告诉了他左宗棠的住址,还跟他说,这左宗棠虽是布衣,但才高八斗,陶澍陶大人都对他欣赏有加,并主动提出与他结成儿女亲家。林忠知道陶澍是林则徐的老上司,提拔培养了林则徐,所以此时对左宗棠也另眼相看,有此敬畏感了。

林忠虽是个仆人,但跟着林则徐走南闯北,见过很多高官名人。一眼看到左宗棠,林忠便觉得此人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是那种腹有良谋,清高孤,傲凛然不可侵犯之人。他恭敬地将林则徐写给左宗棠的信双手交到左宗棠手里。

左宗棠接过信仔细阅读,然后看着林忠说:“林大人约我去长沙晤谈。”

林忠忙说:“是的。林大人一到长沙便命我来邀请左先生,很是心急。林大人在长沙停留时间有限,希望左先生能拨冗前往,最好尽快动身。”

“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动身吧。”左宗棠吩咐家备了一匹快马,即刻出发。

左宗棠赶到长沙码头时,已是夕阳西下,只见码头上挤满了求见林则徐的达官贵人,一个个焦急地翘首以昐。

林忠请左宗棠稍候,他便上船向林则徐禀报。

片刻后林忠在舱口出现,高声叫道:“林大人请左宗棠先生上船相见。”

左宗棠一听,便整了整衣帽,向前走去。

这是一旁的高官们发出议论:“我们这些品位不低的官员都等了半天了,怎么让这个布衣捷足先登了?”

左宗棠充耳不闻,只是急步向前走上跳板,由于走得急,一下没站稳,身子一歪掉入水中。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左宗棠却很镇定地重新走上跳板,来到舱口,躬身朗声说道:“晚生湘阴左宗棠,拜见林大人。”

林忠将他引入舱内。只见舱内一个年过花甲,须发花白,但很有威严的人站起迎了过来,笑对他说:“左季高,百闻不如一见,你果然很有虎气,处惊不乱!”林则徐这是指左宗棠刚才不慎掉入水中,遭人哄笑,却面不改色,仍然镇定地走上船来,以洪亮的声音禀报求见。

林忠这时介绍说:“这就是林大人。”

左宗棠就要叩拜行礼,被林则徐扶住,“免礼吧。”他又吩咐林忠:“你带左先生去换套干爽的衣服。”

左宗棠换好衣服后躬身对林则徐说:“晚生久闻制台大人事迹、威名,敬仰弥深。今日幸得林大人召见,深感荣幸,不胜感激。”

林则徐爽朗地笑着说:“老夫也是久闻你左先生大名。陶澍、胡林翼都与我多次谈起过你,说你才高识广,是当今难得的人才,还相约有机会一定要保举推荐你。所以我一来到长沙,就迫切地要会见你。”陶澍是林则徐的老上司,胡林翼是陶澍的女婿,又是林则徐的下属知府,他们相知甚深,志同道合。

“陶公是我的恩师,胡林翼是我科举考试时认识的良友。季高感谢他们的看重,也感谢林大人的约见。”

“我在长沙的时间有限,所以推掉了许多官场应酬。但我一定要与你左季高好好交谈一番。”林则徐笑说。

“晚生也极想聆听林大人的教诲。”

林则徐摆手说:“不要说什么教诲,我们就以朋友身份交谈,当然不是谈什么风花雪月,而要谈当今世事国情,我林则徐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太好,但是渴望相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把为国举荐贤才当作晚年极重要的事情来做。”

两人就在船上秉烛夜谈,这一谈就谈了一夜。

两人首先谈到了军事。林则徐对左宗棠说:“季高,听说你对军事、兵法颇有研究,谈谈你对我国军事形势的看法好么?”

左宗棠留意山川地形,国家军事形势已有近二十年了,要谈这个,他还是胸有成竹的。“要谈我国军事,晚生认为其要点在将而不在兵。”

“哦?”林则徐很感兴趣地正了一下身子,炯炯有神的双眼盯住左宗棠,期待他说下去。

左宗棠接道:“我中华非无可御敌之兵,而是缺少能够率领好士兵打仗的良将。林大人一定还记得十年前的鸦片之战。那时并非我大清无险可守,无兵可用,而以举国八十万之兵,竟然不能制服其劳师远征的英国四千之兵,而反受其制。我认为败不在兵而在将。林公虽英明,但处处受昏庸无能将帅的掣肘,正确主张不得施展。而不懂兵法的无能之辈又带不好兵,指挥不力,焉能不败!用兵之道,选将为先,将领得人,方能带兵取胜。而八旗将领已不复当年之勇,贪腐有道,带兵无能,所以一败再败。”

左宗棠的话触动了林则徐的心灵,这些话也是自己要说的,可十年来深藏在心中,不好明言。今日听到这些话,他感到无比痛快。

左宗棠继续说道:“英国来华兵力虽少,但船坚炮利,而我国的武器落后太多,这也是我国连连战败的原因。”

林则徐点头,表示赞同。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洋人对我国的军情、地理乃至虚弱之处掌握透彻,而我国将帅对洋人全无了解,只是胡乱猜测,虚妄判断,以致临阵失措。”

林则徐连连点头,顺口说道:“如果十年前你左季高能够出山参战,局势或许会不一样……”

听了这话,左宗棠沉默片刻,低沉说道:“季高几次科考失利,没有功名,只能在家教书糊口……”

林则徐转移话题:“目前国家的之急你认为在哪里?”

左宗棠脱口而出:“当务之急,首在防务。”

林则徐“嗯”了一声,等着左宗棠说下去。

左宗棠接道:“洋人觊觎我国已久,如今占到便宜,今后会变本加厉。战端随时可能再起。所以我国一定要加强防务,有备无患。晚生认为国家之大患不唯在东南沿海,也在西北边陲。沙俄也有觊觎我国西北地域之心。”

林则徐点头:“你这个看法与老夫不谋而合。老夫在新疆数年,也有同感。听说你一直很关心新疆,还写了一首诗,可否读来让老夫听听?”

“那晚生就背诵请大人指教了。”左宗棠开始背诵:“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置省尚烦他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将军莫更纾愁眼,生计中原亦可怜。”

“诗写得不错。“林则徐赞赏完诗歌又问:”许多人把新疆看作不毛之地,主张放弃塞防,你为何对新疆颇为关注呢?”

“新疆幅员辽阔,资源也很丰富,当然尚待开发。开发后必大大增添我国国力。俄国由于与新疆接壤,对这块宝地觊觎已久。如果我们不注重塞防、开边。俄国一旦动手,后患无穷。新疆不固,则蒙古不安,蒙古不安,则京师危险。因此我认为东南海防,西北塞防,二者并重,不可偏废。”

林则徐心想,自己在新疆伊犁戍边多年,自知巩固新疆边防的重要。而身在湖南的左宗棠没有去过新疆,却这样了解新疆,对新疆的边防这样重视,足见其远见卓识,爱国情怀。他看着左宗棠说:“季高,我在新疆几年,深知如大力开发,经营得当,其美丽、富庶不下于江南。我本有志于在新疆为国效力,但又蒙旨到内地赴任……”说到这他招呼儿子林汝舟,吩咐他:“将我有新疆历年来考察的资料拿来。”

林汝舟遵命取来一个皮箱。

林则徐对左宗棠说:“季高,这是我在新疆历年来考察积累的资料。有地理形势,农商、水利、军营等情况。我以为为防俄罗斯觊觎新疆,应移民实边,大力开发,巩固防务,以备不测。你关心新疆建设和防务,又懂经济、军事,开发新疆、保卫边防,就需要你这门的人才。我将积数年的心血,就交于足下,或许将来你会用得上。”

左棠感动地站起,动情地说:“晚生将牢记制台大人嘱咐,永志不忘。如果有了机会,晚生一定努力献身于西北开发、边疆巩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决不辜负大人的希望。”

两人秉烛交谈了一夜。第二天稍事休息,又接着谈了大半天,都感到推心置腹,相见恨晚。

临别时林则徐手书一副对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上联意思是此处是藏龙卧虎之地,下联是赞赏有才华之人,都是对左宗棠的肯定和赞赏。

左宗棠见到此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对林公的感激和感谢。

林则徐意犹未尽,接着又手书一联,送给左宗棠。“苟利回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左宗棠激动地俯首说道:“敬领林公教诲。”接着他也提起笔来手书一联:“是能养天地正气,实乃法古今完人。”

林则徐欣喜地看着对联,夸奖道:“季高真正说出了老夫的心愿,但愿不辜负此联。

两人虽相见恨晚,依依难舍,但终有一别。临别时检则徐紧紧握住左宗棠的手说:“季高,国家不能早日用你,是国家之憾。但又未尝不是你的幸事。有了这些年的磨练,才有了今天堪当大任的你。方今之日,国威不拔振。以我观之,你为国效力之时已不远矣。而厚积薄发,中年任事,正可有一番大作为。比起廉颇姜尚,足下还是蒸蒸日上的朝阳呀!”

一席话说得左宗棠心潮澎湃,伏身再拜。

晚上,左宗棠回到家后,心里高兴,便喝了一些酒,酒后微醉,不觉对家人说起了得意的话:“全省大小官员都等着见林大人一面。可林大人却站在船头上让他们都回去,说他要单独见我左宗棠一人。抚台大人闻听此言当下就不干了,说他们已经等了一天了。可林大人却说,多久也不行,我可以不见你们,但左宗棠我必须要见……”

“阿爹,林大人是谁?”

小儿子好奇地问道。

“林大人是天下最伟大的人。”

“那林大人厉害还是皇上厉害?”这一下倒把左宗棠问住了,他想了想反问儿子道:“依你看呢,是林大人厉害还是皇上厉害?”

儿子歪着头想了一阵后道:“林大人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给你官做呢?肯定是皇上厉害,皇上要是喜欢阿爹,就一定会给阿爹大官当的。”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左宗棠的痛处,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左宗棠今天高兴,自我解嘲道:“嗯,你说得不错。但是皇上没见过阿爹,不知道阿爹的本事,如果皇上见了阿爹,一定会给阿爹大官做的。”

儿子继续追问:“那什么时候皇上能见阿爹啊?”

“那就难说了,那得看皇上高不高兴了。他要是不高兴,怕是这辈子也不会见阿爹了。”左宗棠笑道。

“阿爹,孩儿给您出个主意,您给皇上买个小布狗,就像给我买的那个一样,皇上见了一定喜欢,皇上一喜欢就见你了,就会给你官做。”

哈哈哈……一家人都被这话给逗笑了。

“小孩子家就知道送礼讨好了,这可不像你阿爹,你阿爹宁愿别人不喜欢,也不会送礼讨好别人。”

这晚左宗棠高兴,一直同家人聊到很晚。

一年后,广西发生太平天国起义。朝廷委任养病的林则徐为两广总督,令他到广西平乱。林则徐赴任途中病入膏肓,临终口述了一封奏折,在奏折中力荐左宗棠:“臣为官举政多年,遍数门生故吏,唯以左氏宗棠令臣倍加叹服,其文可安邦定国,武可治军靖乱,才具盖世无双。国家有难,朝廷亟须用人之际,望起用此干练之才。”

以林则徐的地位和影响,如此恳切地上奏朝廷起用左宗棠,自然引起很大反响。

林则徐去世,举国震悼。他在临终之时专门举荐之才,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举人,咸丰皇帝颇感奇怪,便问老师杜受田道:“师傅是否了解湘阴举人左宗棠?”

“臣也不太了解。不过臣向湖南籍的官员打听过,此人三次进京会试,都未能及第。据说他注重经世致用之学,对农事、盐政、水利、兵法等多有研究。为人颇为自负,自称今亮,有些恃才傲物。”杜受田如实答道。

咸丰对“恃才傲物”四字十分敏感,便对杜受田道:“自称今亮,口气好大。既然他这样自负,就考个状元让朕瞧瞧。”

杜受田则比较客观地说道:“林则徐既然推荐,肯定左氏有他过人之处。如果皇上想用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如今最急的事是安排广西督师的大员。”

可朝廷几次更换钦差大臣,均束手无策。太平军出广西,入湖南,连占江华、永明、桂阳郴州。在郴州,又有数千矿工投奔,被编为土营,专门负责挖地道、埋地雷、炸城堡、掘堑壕。湖南巡抚骆秉章与湖南提督余万清商议,为防备太平军北进长沙,便在衡州聚集重兵设防。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听说长沙空虚,避实击虚,率军兵临长沙城下。骆秉章因连失州县,被撤职查办,贵州巡抚张亮基接任。临危受命,凶多吉少,张亮基的幕宾多不愿随他赴险。他想起贵东道台胡林翼就是湖南人,对湖南的情形熟,而且结交人多,就请他推荐几个人才。此时胡林翼正带兵驻湘桂边界,收到张亮基的信立即推荐了左宗棠——左子季高,才品超冠等伦,廉介方刚,忠肝义胆,与时俗迥异。其胸罗古今地图兵法,本朝典章,切实讲求,精通时务,访问之余,定蒙鉴赏。即使所谋有成,必不受赏,更无论世俗之利欲矣。

张亮基得此推荐后很是高兴:“林则徐也向朝廷举荐过左宗棠。如果这位左先生真如他们所说,才能卓异又不计名利,那实在太难得了。”

幕宾看了胡林翼的信提醒道:“依胡观察的说法,这位左先生未必好请。”

“恃才傲物嘛!如果左先生果真有才,三请四请都无不可!”张亮基决心已定。他写好亲笔信,派出两名公差快马加鞭到湘阴去请左宗棠。

两位公差赶到湘阴时,左宗棠已是人去屋空。他们向人打听,大家都说左先生已去青山白水洞避难了。没办法,两位公差只得又赶往那里。青山在湘阴东部,峰峦交错,沟谷纵横,地形复杂。白水洞在一条山谷之中,因为洞底岩石为乳白色,所以流水看上去也呈白色,因此被称为白水洞。洞不大,也不深,但洞外巨大的岩石形成天然的厅堂,左宗棠和好友郭嵩焘便把茅屋建在这天然厅堂之中。屋后潺潺流水,谷中啾啾鸟鸣,这里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郭嵩焘是左宗棠的同乡,是翰林院庶吉士,因老母去世,丁忧在籍。两人在此搭建茅庐,比邻而居。张亮基的公差赶来时,左宗棠正与郭昆焘下棋,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郭嵩焘道:“听说太平军已把长沙围起来了。”

“他围他的城,我们下我们的棋。”

“看来天下要大乱了。”

“大乱了才好!乱极则治。”左宗棠拿着棋子砰砰敲着桌案。

“依三哥看,长毛会不会打到白水洞来呢?”郭昆焘问道。

“不会。”左宗棠向前攻出一只卒子道,“长毛从广西到湖南,攻下过永安、全州、道州,可随后又都放弃了。他们围攻过桂林,攻不下就又撤走了。他们这么多人,吃饭就是个问题,所以必须不断劫掠通都大邑,最不济也要是个县城。白水洞这样的地方,就是请他们也不会来的。”

两人关注棋局,公差到了跟前都竟然未发觉,两位公差只得拱手问道:“敢问两位,左先生可住在这里?”

两人见是公差,互相对视一眼,左宗棠示意噤声,问道:“这里姓左的多的是,你们找哪位左先生?”

“我家老爷找名宗棠字季高的左先生。”公差回答道。

“你家老爷是何人,找左先生又有何贵干?”左宗棠接着又问道。

两位差人见此人刨根问底,便起了戒心:“先生若知道左先生在何处便告诉我等一声,若是不知,我等就另找别人相问。公务在身,恕难相告。”

“实话说,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如果不告诉我原因,你们就甭想找到姓左的。”左宗棠头也不抬,继续下棋。郭嵩焘也在一旁帮腔道:“两位差官,他的话不假,你们实话实说错不了,他有办法找到姓左的。”

两位公差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道:“我等是巡抚衙门的,奉张抚台之命前来请左先生。”“

左某与你家大人素不相识,请他做什么?”

“我家老爷请左先生出山当师爷。”

“哦,是这么档子事。”左宗棠闻言一笑道,“告诉你家老爷,姓左的那个人本领不大脾气大,他不会当什么师爷的。要论刑名钱谷,绍兴人是出了名的,请你家老爷另请高明吧。”

一位公差很聪明,他大概已猜出眼前之人就是左宗棠了,所以故意道:“这位大哥此话差矣!钱谷师爷我家老爷自然不缺,我家老爷要请的是能出大主意的军师,也只有左先生这样的人担当得起。贵东道台胡大人曾对我家老爷说这位左先生乃湘阴卧龙、今世诸葛,怎能与绍兴师爷相提并论呢?”

这话说得左宗棠很是高兴,他仰头对郭嵩焘道:“看,又是这胡润之多事。”

郭嵩焘对两位公差道:“你们算是找对人了,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湘阴卧龙。”

两位公差重新见礼,恭恭敬敬把张亮基的亲笔信奉上。左宗棠看罢,便把信放到一边对两位公差道:“你家大人的美意我心领了,回去告诉抚台大人,就说左某才学寥寥,没有胡润之说得那么好,请他另寻高明。”

两位公差再三相请,无奈左宗棠意志坚决,两人只好悻悻而归。见公差已走,郭嵩焘诧异地问道:“张抚台都说了什么?季公怎么一口就回绝了?”

左宗棠把信递给郭嵩焘,郭嵩焘看罢说:“难得张抚台如此诚心相请,季高何不就此出山?”左宗棠连连摇头道:“出山容易回山难。如今国事败坏,朝廷贤奸不分,官员贪贿成风,地方盗贼蜂起,一遇旱涝灾害,更是饥民遍地。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的朝廷就像一座破草房,一把火就会烧个干干净净。这时候去长沙,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那依你的意思,如今到了改朝换代之时?”说出这句话,郭嵩焘又觉不妥,他看一眼周围,在这深山之中,并无外人。

左宗棠没那么多顾忌,依然大着嗓门道:“改朝换代未必,但长毛深得人心却是显而易见的。长毛进了湖南之后,已有十万之众。你想他们在广西起事的时候不过几千人,才一年多就到了十万余众,如果不是深得人心,能一呼百应吗?不过跟着长毛闹腾的多是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他们信奉上帝,其他神明一概不信,走到哪里砸到哪里,连孔圣人的牌位也当柴烧了,所以读书人很少跟他们走。历朝以宗教笼络人心、趁机起事者层出不穷,不过都是拿本土的教义相号召,现在长毛却拿洋教来做文章,实在不智。洋人贩卖鸦片、割我土地,天下稍明事理者谁不恨之入骨?长毛早

晚要败在这上面。”左宗棠看看郭嵩焘又说:“在此乱世时,出山须谨慎呀,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派出的公差复命说左宗棠不肯出山,张亮基听后有些失望,不过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对两位公差道:“你们休息一下,明天再辛苦一趟,还是去请左先生。”

没办法,两位公差只好又来到白水洞,不过这次他们准备了一份厚礼,还有两封给左宗棠的信。一封是张亮基写的,另一封则是胡林翼的亲笔:昨得张抚台亲笔,言思君如饥渴。默计楚祸方烈,天下之祸方始,非才不济。先生究心地舆兵法,林翼曾荐于林文忠,文忠一见倾倒,诧为绝世奇才。林翼复荐于张抚台,非欲陷公于是非之地。唯桑梓之祸,见之甚明,设先生出山以救楚人,所补尤大,所失甚小。公欲隐于山林,做湘上农夫,独善其身,须知自古圣贤仙佛、英雄豪杰,无不以济人济物为本,无不以损己利人为正道。况且张抚台虚心延访,请公处宾师之位,运帷幄之谋,其诚其恳,公何忍一拒再拒?湖南乃我桑梓,倘若长沙有失,全湘变乱,白水洞岂能独免乎?

左宗棠看罢胡林翼的信,犹豫再三,给张亮基写了一封信,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看着公差失望而去,郭嵩焘又问道:“胡润之说得极为有理,你为什么还不肯出山?”

“我的才能只可大用不可小使,如果入幕只让我当个小师爷,出些鸡零狗碎的小主张,不能左右大局,那还有什么意思?”左宗棠摇头道。“看张抚台的意思,就是让你运筹帷幄,哪能只当个小师爷?”

“我自比诸葛,虽然有些狂妄,但大致也差不了哪里。当年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张抚台不过只写了两封信嘛!”

郭嵩焘见左宗棠又自比诸葛,便笑道:“现在情形不一样了,长沙已被贼围,难道你还要张抚台亲自来请?你是个务实的人,何必在乎这些虚礼?”

“你又错了,诸葛亮要刘备三顾茅庐,并不是在意虚礼,而是看刘备是否心诚。如果诸葛亮轻易出山,刘、关、张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有谋不纳,有令不行,诸葛还能成为诸葛吗?”

郭嵩焘心想,你毕竟不是诸葛,两请也就够了。之后他也摇摇头苦笑着走了。

等屋里只有夫妇俩时,周夫人笑着责备道:“你开口闭口诸葛,也不怕郭嵩焘笑你?”

“我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笑我呢!笑就笑吧,反正我不能轻易出山。你想,如果张抚台再不肯言听计从,岂不难于成事?”左宗棠道出自己的心思,随后又自我打趣道,“夫人,你看我的才能比之诸葛,也差不了多少吧?”

周夫人笑道:“哪里呀,你的才能比诸葛还高两斗呢!”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两位公差回长沙复命,张亮基见左宗棠仍不肯出山,急得团团直转。哨探接二连三地来报——洪秀全、杨秀清正率大军沿湘赣边境北上,一路上百姓纷纷入伙,已经有十四万之众,长沙危在旦夕。他派人去请来了胡林翼,并亲自到门外迎接。一见面他便紧紧握住胡林翼的手道:“润之赶快帮我,左先生还是不肯屈就,这该如何是好?”“真是头倔骡子!”胡林翼这话是用湖南方言说的,张亮基没有听清,便问道:“润之,你刚才说什么?”胡林翼哈哈一笑道:“下官是说左先生这不知是为什么。”“对啊!不知左先生这是为什么,我可是诚心请他出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对左先生可是一片赤诚。”

胡林翼道:“这应该不是抚台的原因。左先生不肯出山,也不是担心他的才能不济,依下官看,他所担心的无非两条。”

“愿闻其详。”

“第一,他担心抚台不能言听计从,他的才能难以施展。”

“这个可以让左先生放心,既然请他运筹帷幄,我自然言听计从。”

“第二则是他的脾气。他这个人向来自负,耿介有余,对不入他眼的人从不敷衍,不像我等身处官场,能忍则忍,他是担心与官场中人合不来。”

张亮基立即答复道:“这里一切有我,他只管运筹帷幄,事情由我去办。你还不了解我吗?有句话你可以转告他,不怕本事大,只要有本事,巡抚衙门都听他的。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把他请到长沙来。”

“有抚台这番话,不愁他不出山。但凡男人,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尤其是季高这种一肚子才华的人,要埋没了他才不甘心呢!下官认为,须抚台大人依次仿效刘备,亲自去请,并如此言语,左季高必能出山。”

张亮基听了胡林翼的话,决定亲自去请。

长沙形势日益危急,张亮基不能再等待,他于是在晚上悄悄出城,直奔白水洞。

看到巡抚大人亲自来访,左宗棠有些吃惊,也很感动。

张亮基落座后并没有马上说出邀请出山的话,而是递给左宗棠一封胡林翼写的信。信中说:“张中丞不世奇人,虚心延访,处宾师之位,运帷幄之谋,又何嫌焉。设楚地尽沦于贼,柳家庄、白水洞其独免乎?”

接着张亮基又拿出一封左宗棠 的好友江忠源的信递给左宗棠,信中也是劝说左宗棠跟随张亮基出山。此时左宗棠有些动心了。

张亮基又诚恳地对左宗棠说:“只要左先生肯入湖南巡抚幕府助力,本抚一定对先生言听计从,湖南的事你都可以管,湖南的人你都可以调动。”

听了这话左宗棠更加动心了,果真如此,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平生所学,一生抱负,都可以得到施展了。

张亮基继续攻心:“先生若是不信,本抚可以写下字据,保证言必信。”

听了这话,左宗棠激动地站起向张亮基深鞠一躬,“抚台大人如此信任山人,山人真是感动万分。山人这就让家人收拾行囊,跟随大人前往长沙。”

左宗棠一到长沙,便四处察看城防工事,了解对我形势,经过仔细察看,心中已经基本有数。

晚上,胡林翼来到左宗棠的住处,与左宗棠谈起长沙的形势,胡林翼实话实说道:“长沙形势不容乐观。长毛除了萧朝贵带过来的三四千人外,还有从郴州北上的大队人马集结在城南,连营十几里,总数大概十几万人。官军方面,除了从广西追过来的兵勇外,朝廷又从福建、江西、安徽、河南、四川、贵州陆续调来兵勇,长沙城内外大约有四五万人。长沙城高墙厚,存粮也算充足,固守两三个月应当没有问题。但官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八旗绿营早已病入膏肓,平定长毛,恐怕只能靠团练了。”他所说的团练,就是由地方绅士组织起来的武装,不属中央 政府统辖,经费主要来自地方绅士和行会,兵源也主要从地方招募。“我带的乡勇,就是从团练中选拔出来的,虽说不能以一当十,抵三五个绿营兵则是绰绰有余。”胡林翼有些自鸣得意。

“像你这样的团勇毕竟是少数,湘阴也练团勇,他们那点本事我知道,吓唬百姓行,打仗根本指望不上。”左宗棠叹道。

“你说得不错。像现在这样分散练勇也不顶用,得把他们集中起来像正规兵那样训练。父子兄弟同乡,再加严格训练,必能练就一支强悍的队伍。”胡林翼说起来两眼放光。

“可现在关键的事是怎么守住长沙。长沙明明是个火坑,你却要引我来跳。”左宗棠埋怨道。

“火坑总要有人来跳嘛!不然偌大的坑怎么填平?”胡林翼笑道,“疾风知劲草,乱世显英雄,你如果隐于田园,不过是多了一湘上农人,一肚子的雄韬伟略只能消磨于田亩之中;此时出山,立下大功,为世人所识,将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那时候,你该感谢我拉你来跳这个火坑。”两人就这样谈论了很久,胡林翼告辞时,已二更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亮基就派人来找左宗棠,将他直接带到了签押房。这里是处理机密的要地,张亮基在此约见,可见他对左宗棠的信任。“季高,润之把长沙的情形大概都给你说了,湖南巡抚这位置难坐啊!现在长沙城内外有两个提督:一个是城内的湖南提督鲍起豹,一个是城外的广西提督向荣,他们互不统属,很难协调一致。我这个巡抚虽能提调本省兵马,可提督毕竟是一品武职,这位鲍提督偏又是个草莽出身,人称‘三大’提督——脾气大,架子大,烟瘾大。向提督及外省的兵勇更不用说,他们觉得是为我这湖南巡抚卖命,一肚子的牢骚。这些兵勇自到湖南以来,盗劫案、强奸案天天不断,简直比土匪还可恨。长毛一不抢掠普通百姓,二不糟蹋妇女,说句不得体的话,我对他们甚是佩服!谁要把长毛当成乌合之众,那就是鼠目寸光。明天我与众将共商守城大计,到时希望先生能一鸣惊人。我这些年理民政的时候多,理兵事的时候少。你熟读兵书,胸怀万千兵甲,我就把长沙城拜托给你了。”张亮基握着左宗棠的手,推心置腹道。

左宗棠果断地说:“既然答应了抚台,在下自然尽心竭力。只是在下刚进长沙,不明情形,对双方布防也一无所知,因此在下要到处看看。”“好!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

次日一早,张亮基坐堂请各路官军前来商讨守城之策,结果各军只强调自己的困难——广西军说自己与贼周旋时日最长,军士都疲乏不堪;山西军说他们吃不惯大米,军士们都瘦得皮包骨;贵州军则说他们受不了湖南的湿热,身上都生了疥疮。大家嚷嚷一通,并没有对军事行动提出实质性的建议。张亮基无奈摇了摇头,便向左宗棠问道:“季高可有什么高见?”

一堂的统领循抚台的目光望去,见其人不过是一介布衣,都有些鄙视。左宗棠起身离座道:“高见谈不上,借抚台大人舆图一用。”

张亮基座椅后的屏风上挂了一张长沙地图,左宗棠要用,他必须起身。他没说什么,起身就离开了。可广西绥宁镇总兵和春看不下去了,道:“打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可不像写文章,耍耍嘴皮子功夫就成!”

左宗棠“哼”了一声道:“如果只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肯定只败不胜;诸葛亮不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把式,只需摇摇羽毛扇,便能借东风、烧连营、定益州、擒孟获……如果有谁认为诸葛亮只会耍嘴皮子功夫,那他肯定是斗大字不识一升的武夫!”

和春闻言怒不可遏,“哗”的一声抽出刀来。左宗棠毫不畏惧道:“怎么?总兵大人要在一个穷书生面前耍威风么?我知道你勇敢,长毛就在城外,有种你杀出去!”

和春受广西提督向荣节制,两人算老搭档了,向荣拉拉他的衣袖,让他坐下。

和春气鼓鼓坐回去嘟囔道:“这是巡抚大堂,不是牲口市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咆哮?”

左宗棠毫不示弱,昂然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湖南湘阴左宗棠,人称左骡子。总兵大人还有话问吗?”

“你们勿生枝节,季高,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张亮基劝说道。

和春见张亮基对左宗棠如此恭敬,不敢再造次,但气愤难平,于是便道:“抚台大人,末将有些不舒服,恕不奉陪了!”说罢,便一拱手扬长而去。

一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大家各怀心思地盯着左宗棠。左宗棠傲然走过众人,取下地图铺到案几上,又把围棋盒端来,抓了一把黑子按在长沙城南,又抓白子放在黑子东、北两侧。“各位军门,我以白棋代官军,黑棋代长毛。现在的形势是长毛屯驻城南,背后就是湘江,西面也是湘江。而官军则由城内天心阁至城外蔡公坟、杨家垅驻守,还绕出黄土岭、太乙寺、新开铺直到江边,把长毛困锁于省城与湘江东岸的狭长地段。长毛十几万人汇集于此,已是自趋绝地。”说着,他又捏起几粒白子按到黑子西面道,“如今长毛的粮草供应全靠西路,只要官军派一支人马西渡湘江占据土墙头、回龙潭,就截断了长毛的粮道,也断绝了他们西逃的路线。”

贵州镇远总兵秦定三问道:“那兵从哪里来呢?长毛十万,官军四万,守城已是捉襟见肘,再派人过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兵就在长沙城内!现在城内有一万多兵勇,留下五千足矣!兵勇在城内反而滋事扰民,但一放到西边就不同凡响了。”左宗棠道。

向荣不以为然:“合围之策并不是没想过,但一旦合围,长毛必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长沙城怕是更难守住!”

左宗棠寸步不让问道:“向军门,难道官军还要为长毛留出一条路,让他们继续逃窜?官军已从广西剿到湖南,难道还要再剿到湖北、江西、四川?”这句话问得向荣面红耳赤。他与太平军作战以来,采取的就是撵的策略,把太平军撵出广西,他这个广西提督就自然好交代了。因此自从驻军长沙以来,他也没打算与太平军死拼。他拉下脸悻悻道:“向某无能,如今是个革职的提督,谁都可以兴师问罪。不过孤军渡江西去,谁愿去谁去,本提督无人可派。”

与向荣关系密切的几个将领见左宗棠咄咄逼人,都站起来为向荣鸣不平:“张大人,向军门也是一品大员,虽然我朝重文轻武,可也不能如此羞辱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员。”

张亮基对左宗棠的意见不置可否,站起来和稀泥道:“向军门说得也有道理,狗急了也会跳墙。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拜托各位各守其地,拱卫长沙。”

大家“喳”了一声便各自散去了。左宗棠没想到自己枕不安席谋划出来的守城方略还没说出下文,张亮基就散了会,他十分生气,“哗啦啦”地把地图卷起来。

待大家都走出大堂,张亮基向左宗棠连连拱手赞道:“季高真是高明,令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呢!”

“算了吧,还是向某人说得有道理。”左宗棠没好气地回道。

“先生要体谅我的难处,我虽说节制各军,可各军又自有想法,暗里不服从节制。我还谁都不好得罪,得罪了他们就更不会出力,我好难啊。”张亮基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左宗棠不满地说:“要是这样,你让谁来做幕宾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再好的计谋也是实行不了。”

胡林翼这时也劝道:“季高还是多体谅一下抚台大人吧。如今拱卫长沙,还要向提督等人出力,不能不给他们留些面子。”

“统兵打胜仗就是最大的规矩,巡守一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最大的面子,他们这规矩面子有什么用?”左宗棠愤愤然道。

张亮基连忙道:“季高不要着急,向提督的面子要给,你的四面合围之计也要用。我这就修书一封,调马龙、常存两位总兵西渡湘江,然后让飽提督调五千人出城加强防卫。”

马龙、常存都是湖南的总兵,巡抚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两人接到命令,下午就开始拔营。和春连忙到大帐向向荣报告:“向军门,张抚台还是把您的话当耳旁风了。如果此策真有效,你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你糊涂了?此策真有效,本将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面子能值几钱银子?"向荣口是心非,冷笑一声,“打仗凭的是真功夫,读了几本兵书就自充诸葛,这样的人本督见多了。我们四五万人,要把长沙城外的十几万长毛一举全歼,那不是痴心妄想么?说到底,他们还是不知道长毛的厉害,都以为我们是酒囊饭袋,才让长毛出了广西。”

和春想起左宗棠的咄咄逼人就一肚子气,“成王败寇,我们打了败仗,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本将担心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马、常两位总兵孤军西去,一旦陷入长毛重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长毛最擅长以十击一,分而灭之,所以官军必须互为犄角,万不能分兵,兵分则力单,力单则被歼。”

向荣道:“对,我们须互为犄角,万不能分兵,兵分则力单,力单则被歼。”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走?”和春用问询的目光望着向荣。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眼看他们自趋绝地而无动于衷,可张抚台的将令又不能不道,只能相机行事了。你去见马、常两位总兵,晓以利害,赠他们八个字‘拔队慢行,步步为营。’”

按和春的建议,马龙、常存两位总兵迟迟不肯过江,巡抚衙门派人来催,马龙对来人解释:“前日大雨,湘江水急,我们征集的船太小,根本无法过江。我们现已派人征集大船,请转告抚台大人,我等不敢违令,只是确有难处!”

常存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大船本来就少,自从长毛来后,船工都吓跑了,实在是没办法呵!”

传令之人只好如实汇报给张亮基,坐在一边的左宗棠冷笑道:“张大人,他们这是故意拖延呢!夜里过江也无不可,何必要等到明天?且现在才日高两竿,加紧渡江,天黑前也可完成。”

于是,张亮基吩咐传令兵再去向两位总兵传令,务必明晨把大营扎在湘江西岸。

次日ー早,左宗棠放心不下,亲自到西城上去观察马、常两人的行动。跟在身边的巡捕指着对岸道:“先生

看,马、常两位总兵已经过江,对岸全都是营帐。”

“是吗?”左宗棠有些惊喜,忙举起手里的单管望远镜观察。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对岸全是太平军的营帐,军旗上是硕大的“石”字,是翼王石达开的队伍。太平军的营帐一座连着一座,人数至少有一万,而且从西岸到相江中心的水陆洲,从水陆洲再到湘江东岸,太平军搭起了浮标,人马往来如履平地。再看湘江东岸,根本没有一个官军的影子。

马龙、常存真是该死!左宗棠愤恨地拍着墙砖,“走!回巡抚衙门!我要张大人问马、常两人贻误军机之罪!”

赶回巡抚衙门,马龙已派人向张亮基做了汇报,说之所以没有过江,实在是因为没有大船可渡。

左宗棠根本不信这套托词,反问道:“没船难道还要巡抚衙门去造?这分明是畏敌如虎,迁延不前,让敌识破意图,先行一步。不杀一两个大将,怕是贻误战机之事会一再发生!”

张亮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反过来劝左宗,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好处分大将。左宗咽不下这口气,当初张抚台许诺言听计从,这哪是言听计从?

张亮基有他的难处,总兵哪能说杀就杀?但左宗棠是骡子脾气,张亮基被逼到了死角,道:“待我亲率一军去夺回西岸!”说完,他果真准备去集合兵马。

胡林翼正在巡抚衙门办事,连忙劝阻道:“张大人,你明明知道去也无益,又何必以身犯险?”

张亮基一摆手说:“你就别劝了,调兵不动,左先生的好计无法实施,我没法向他交代。”说完,他策马而去。

见追不回来,胡林翼就去找左宗棠:“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挤对张抚台?他一个文官又如何能统军?总兵不听令也不是张抚台的错,你还是松松口,别让他赴险。”

“这是张大人自己说的,我又没逼他,要劝你劝!"左宗棠不以为然。

胡林翼压住心头的火气劝道:“季高,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军情瞬息万变,行军打仗,计谋不能实施也在所难免,你只能以变应变。”

这次计谋不能实施,关键原因不是军情变化,而是马龙、常存贻误战机。幸我有言在先,合得来就多待几天,合不来拍拍屁股走人。我这就收拾铺盖,立即回白水洞。”左宗棠赌气要走。

胡林翼一见左宗棠的子脾气犯了,也不敢再生气了,拉住他的手道:“季高留步,你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张抚台看样子真要带兵出城,可他从来没带过兵,还是等我去把他替回来再说好不好?”

“快去吧,见面我和他说句话就走,天黑前我还能回到湘阴。”左宗棠真是去意已决。

两人骑马赶到校场,张亮基正向士兵们训话,看样子他真要亲自带兵。胡林翼下马过去劝道:“城里怎能没有抚台大人?还是我带兵去就是。”

张亮基摇头道:“长沙还得靠你守呢!你不能出城。”

“季高就是这脾气,您可不能和他赌气,您要是和他赌气,那还不得气死?”胡林翼把张亮基手里的缰绳夺过来。

“武将不听号令。我也是和这些武将赌气,我倒要试试,离了张屠夫,一样也不吃带毛猪!”张亮基又要把缰绳夺回去。

左宗棠这时也过来了,他的气还没消,不过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就突然听见西南角传来一声闷响,胡林翼

大吃惊道:“坏了!”

即刻就有人来报,说太平军炸开了城西南角,有八丈多宽,官军正在围堵。

“大人,来不及出城了,得先把长毛堵回去再说!"胡林翼来到军前大声命令道,“抚标营的弟兄们,快跟我到城南去剿贼!”说罢,便带兵走了。

左宗棠也不再和张亮基争执,问道:“张大人,你的印帯在身上了吗?”

“没有,那家伙我从来不带在身上。”张亮基以为左宗棠说的是巡抚大印。

“不是,在下是说你的私章。”左宗棠大声道。

“在!在!”张亮基立即从腰带上扯下来私章交给左宗棠。

好!大人快让人拿上衙门的稿签去南城找在下,越多越好。”左宗莫说话时已跑出了几十步远。张亮基也来不及细问,便叫一名亲兵马上回衙门去拿稿签,随后匆匆赶去南城。

离城墙还远着呢,就听得喊杀声响成一片,战斗显然异常激烈。拐过街口,乱哄哄的人群东奔西跑,有兵勇

也有百姓,都在搬石头向城墙缺口处扔。左宗棠正带着几个人手里抓着稿签,边指挥边大声喊道:“仍一块石头一百文,二十块就是一两银子,快搬、快搬,既保长沙又挣银子喽!”

原来,他正在组织兵勇、百姓向被炸开的城墙缺口扔石头,他以巡抚的名义下令扔一块石头得一百文。一百文不是小数,当时一文钱可买一个粽子,两千文制钱可换一两银子。所以百姓兵都很踊跃,把太平军炸塌的土地

庙、祠堂的石头都搬去缺口处,扔一块领一张盖了巡抚私章的稿签。

胡林翼正在缺口处与拥进来的太平军激战,雨点般的石块没长眼睛,砸伤了太平军也砸伤了官军。差役见了劝道:“左师爷,石头伤了不少自己人,不能再扔了。”

左宗棠一边发稿签一边道:“扔!不要怕砸着自己人,死伤几个人总比放长毛进城强,长毛进了城我们都得死。”

搬石块的人越聚越多,缺口处的石头已有一丈多高,人很难在上面行走,冲进来的太平军无法站稳,不是被

官军杀死,就是被飞落的石头砸死砸伤。指挥攻城的林凤祥只好下令撤退,官军兴高采烈一迭声地高喊道:“长毛退了!长毛退了!”

胡林翼立即指挥军民修复城墙,左宗棠这时也松了口气,对张亮基笑道:"张大人,大丈夫一言九鼎,现在就让大家去藩台衙门领赏钱吧?您可别心疼银子。”

张亮基对左宗棠这一招十分佩服,连道:“哪里哪里?这么点银子算什么!能守住长沙比什么都强。季高,看长沙这形势你能忍心撇下不管吗?长沙百姓还寄希望于你呢!”

左宗棠这时气也消了,道:“在下答应了大人,这时候走也说不过去,我不会走的。”

“先生之才我自愧不如,所以甘心把军政大计完全托给你。你要参什么人、要荐举什么人,我无不画诺,你

放开手干就是。只是有一条我不得不提醒先生,官军毛病多,急也没用,只能将就着用。“张亮基说完就派亲信带着百姓去抚台衙门领赏。兵勇因为要守城,抚台衙门就把钱送到城南来。

当天下午,城墙就修好了,不过守城的兵勇却闹起了意见,原来搬石块的兵勇都领到了钱,而在缺口处拼杀的兵勇却一文钱也没领到,所以有意见。

胡林翼去找左宗棠商议,左宗棠听后便道:“是我疏忽了,他们当然应该赏!依我看,战死的从优抚恤。受伤的发养伤银,参战的兵勇每人都领一两赏钱。”

张亮基无意见,藩台徐有任却有些为难道:“如果以后每位都这样发赏,藩库的钱子就支持不住了。”

张亮基道:“不要心疼银子,只要守住长沙,朝廷会赏给我们一大笔银子的。”

徐有任也就不再说什么。

因为攻城受挫,第二天太平军一点动静也没有。胡林翼抽空来找左宗棠,打趣道:“你瞧,张抚台打发我给你送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左宗掌打开包裹,里面正是湖南巡抚长条形关防大印。

“从今天起,巡抚衙门的大小权力都交给你了。张抚台虽说能力有限,但他的过人之处就是用人不疑。这

条说起来容易,但能做到张大人这样的少而又少。”

“张大人做起甩手掌柜来了,要累坏我这店小二。”左宗棠虽是抱怨的语气,但仍喜形于色。

“有今世诸葛亮坐镇,张大人何须白费脑筋?季高,张大人将长沙相托了,这可是千斤重担呢!虽说我能帮你

分担一些,可就算拼了性命,把我手里的人都拼光了,也不过千人。就算能以一当十,可城外的长毛却足有十几万。季高,要守住长沙,就不能不借助鲍提督、向提督他们。”胡林翼正色道。

“我的意思是……”胡林翼不紧不慢地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和姓向的吊膀子?”左宗棠瞪着眼睛道,“我懒得见他。长毛刚开始不过万人,他这广

西提督追着长毛的屁殷打转,把长毛从一万追成了几十万。他倒还像大功臣一样,谁的账也不买。”

“我们这位提督本以知兵闻名,现在被长毛拖得精疲力竭,是在硬撑面子呢!”胡林翼更客观一些,“要说

向军门的苦楚,我是再清楚不过,本来有好几仗他的部署是不错的,无奈官军各自为政,所以与长毛一再得逞。季高,毕竟向提督守长沙也是责无旁贷的。”

左宗棠还是不同意去,嘴上还在埋怨初次参加军事会议,向荣就不给他面子,两人已经闹翻了,现在最好谁

也不理谁,倒要看看我这个师爷比向提督这一品大员如何。

“这不用比,左公棋高一着嘛。现在太平军占据湘江西岸,向提督也许正在懊悔呢!昨天左公一百文一块石头硬是把长毛赶了出去,现在军中已经传遍了,长沙城内外已经无人敢小看左公了。”胡林翼笑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左公现在去见向提督,就好比大人说几句好话哄哄赌气的孩子,为的是让他心悦诚服帮大人办正事。左公也是人父,对子女未必都是一张铁面,说几句好话相哄的时候也有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向荣当儿子哄?”左宗棠笑道,“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保卫长沙我就去会会他。”

“此时你正是扬眉吐气,昂首阔步,何屈之有?现在窝火的不是左公,而是向提督,我相信,左公几句暖人心的话语,会让他感激涕零的。”胡林翼继续高抬着左宗棠。

“鼻涕眼泪让他留给皇上吧。你放心,我此次前去不会与他抬杠。”左宗棠已经打定主意见向荣。

“你去了向提督少不了还要向你吐苦水。他的苦楚军中无人愿听,如果左公能耐心听听,并表示理解,我相信向提督会把左公当知己的。那时候,他也会执行你的计策的,士为知己者死嘛!”胡林翼又补充道。

“你是真心要当和事佬。你放心好了,就是他不说软乎话,我也不会跟他抬杠的。”左宗棠笑道。他收拾了ー下手头的文报,然后叫上两名士卒,就与胡林翼一起骑马去了南城。

出了城门,胡林翼去蔡公坟查看阵地,左宗棠则朝向荣大营行去。

听说左宗棠到他大营来了,向荣正在与手下将领议事,便苦笑道:“这位‘今亮’在长沙城里威风还耍不够,还要到我的大营里来闹腾。”

“这里不是巡抚衙门,弟兄们不买他的账。”手下的将领纷纷叫道。

“大家不可鲁莽。”向荣朝大家摆了摆手,便迎了出去。

见左宗棠已到大帐,他拱手说道:“哟,左师爷怎么这样悄没声地来到大营。你提前送个信,末将与众将也好出营站班迎接您啊!”

左宗棠不理向荣话里的酸味,微微一笑道:“向军门,左某向您赔罪来了。”

这话真出乎向荣意料。

“前些日子商议军情,左某对军门多有不敬。如今和长毛交了两次手,才知长毛绝非乌合之众,也对军门苦

心经营深有体会了。”

在众将面前,左宗棠有这样的风度,向荣当然十分高兴,姿态一下就高了上去,拱手道:“左公如此抬举,向某实在惭愧。左公人称湘楚才子,果然名不虚传,向荣佩服之至。左公请上座,上茶。”

两人分宾主坐下,左宗棠道:“胡林翼随保卫长沙东征西讨,对个中情形十分清楚,最近才向我详细谈及。他说军门的谋略是高明的,无奈官军各自为政,互不相属,难免功亏一篑。”

“说得对!不瞒先生说,有好几次若不是抵住侧翼,我也得被长毛俘去。人人都知道我统率了几万大军,可真正能指挥自如的不过是从广西带来的几千兄弟。”向荣把几位心腹将领指给左宗棠,众将见向荣变了态度,也都一一向左宗棠拱手致意。

接下来向荣果然大诉其苦,左宗棠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下心来听他说完,有时还点头附和几句。等说到

那天军事会议上两人争执的时候,向荣果真已经把左宗掌当成了知己,他叹息道:“先生想把长毛消灭于长沙

城下,向某不敢有此奢望,能保住长沙就谢天谢地了。”

左宗棠本来想争辩一下,但一想形势已然如此,如今要灭长毛确实不可能了,就说道:“左某今天来就是来与军门商议为长沙解围之事的。”

“先生有何妙策,向某愿洗耳恭听。”此时向荣真是诚心诚意。

“守住长沙并非难事,只要再坚持几十天,我估计长毛便会知难而退。”左宗棠分析道,“从广西到湖南长毛常常避实击虚,坚城久攻不下,他们便会另作它图。桂林如此,永州如此,我估计长沙亦是如此。因为久困城下,官军会越聚越多,而长毛会越打越少,时间越长越对长毛不利。”

“先生说得极是。”向荣连连点头,“不知先生有何守城妙策?”

“也谈不上妙策。如今张大人把守城的重担压到左某肩上,左某不得不勉力图之。现在官军有两个问题,一是遇敌不能拼命,所以二不及一;二是各部不能互相策应,因而易被各个击破。官军来自各省,又是疲惫已久,空口要他们拼命杀敌那是做梦。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昨天一仗已是大见成效。因此左某与张抚台商议,将来临阵都高额奖赏,借此鼓舞士气。至于官军互相策应问题,要想四五万人马都团结一致不太可能,但有两三部官军能声息相通,彼此呼应,还是能做到的。”左宗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

向荣听后拱手道:“先生请放心,我向荣所部到时一定策应守城的兄弟,胡道台与我生死与共,本为一体,自然会互相救援。”

“好,只要官军能够声息相通,保住长沙就大有把握。军门军务繁忙,左某就不给你添乱了。”左宗棠起身

告辞。

傍晚向荣派人入城见左宗棠,请他隔日到西城观战。具体打哪里?怎么打?一字没有提及。

左宗棠看完来信后笑道:“向提督憋了ー口气,无非是要在我面前露一手。只是今非昔比,如今长毛占尽地利,要想打出名堂,怕是没那么容易。”

早晨,左宗棠来到西城,向荣的一名亲兵就在城下等候。左宗棠登上城墙,问下面的亲兵道:“你们向军门准备怎么打?”

向提督亲率三千精锐,趁夜潜渡湘江,悄悄登上水陆洲,要端掉石达开的老巢,切断两岸长毛的联系。”

水陆洲在湘江之中,是水中的沙洲,南北长约六里,东西宽只有几十丈,最窄处不过十二三丈。元代曾在洲

上建水陆寺,所以称水陆洲。又因洲上长满桔树,所以又称桔子洲。石达开派兵占据水陆洲,在上面建营筑垒,又搭起浮桥,把湘江两岸和水陆洲连为一体。向荣发现水陆洲上长毛营垒少,旗帜少,显然驻军也不多,所以他亲自率军趁夜登上水陆洲,打算拔掉洲上的太平军营垒,如能来得及,再烧掉浮桥。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洲上的情形在城墙上看得很清楚。伏在洲上的向荣大军突然大张旗鼓,由北向南猛攻。

太平军只有数百人接战,且边战边退。官军士气大增,呐喊着往前冲。左宗棠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洲上情形,觉得十分可疑,这么大的洲子,精明的石达开不可能只派数百人防守

他略微一想,便大惊道:“不好,向提督要中埋伏!"连忙传令马龙、常存帯人前去攻打湘江东岸的太平军营垒,不要硬拼,但要做出强攻的架势。

城上已经站满了官军将士,大家见向荣大军进展顺利,高兴的有,妒忌的也有。大家正在议论纷纷,水陆洲

的桔树中突然炮声轰鸣,旌旗招展,数千太平军好像从天而降,呐喊着冲出了林子。

正在冲锋的官军像被打了一闷棍,又像是被吓呆的孩子,开始抱头逃窜。先是两翼,而后是中军,几名将领

试图稳住阵脚,但根本无用。太平军追得太快,落在后面的官军不断被砍倒。官军一直逃到登陆的地方,已是无路可逃,船只又少,要渡过全军,需要往返数次,所有人马都拥挤在滩头,形势十分危急。好在背水一战的官军组织起了防线,就在滩头与太平军厮杀。太平军因为有浮桥沟通湘江两岸,所以援军不断赶来。

幸运的是马龙、常存进攻太平军营垒有效,东岸的太平军只好从洲上撤回。

这次战斗一直打了四个多小时,向荣组织人马边战边退。水陆洲上最后的几百名官军被太平军俘获,战斗才算结束。向荣清点人马,损兵近千,一员副将、两名参将、四名游击战死,守备、都司、千总、把总损失估计有数十员。

左宗棠回到巡抚衙门,张亮基道:“向提督的兵是被长毛打怕了,真是想不到,三千精锐刚与长毛交手就

全线溃退。”

“可虑之处就在于此啊!不过这回向提督是主动出击,虽然败了,也不好深究。”张亮基感叹道。

“抚台的意思在下明白。”左宗棠笑道,“在下也没打算参他,而且还打算从库里拨给他二千两赏钱。马龙、常存两位总兵令行禁止,大人也该褒扬才是。”

“这些都由先生来办,以我的名义发布就是。告诉他们只要好好打仗,我不会埋没他们的功劳,一定会向朝

廷保荐的。”

左宗棠闻言呵呵一笑,拿出信稿让张亮基看了看,原来他早就拟好褒奖奏折。

张亮基阅奏折后连连点头道:“知我者,左公也!只不过我的心思先生都料到了,可先生的心思我就弄不明白了。”

他说的是左宗棠最近收容了七八个盲人,养在巡抚衙门里,还专门把西花厅南的两间库房腾出来给他们住,并派人专门照料他们的一日三餐。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自会报告大人的。”左宗棠仍不肯说明为什么这么做。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天刚破晓,左宗棠就站在城墙上凝目远望。

张亮基巡城过来,见他如此就问道:“先生这么早在这看什么呢?”

左宗掌指着远处道:“大人请看,那边水汽蒸腾,说明长毛的地道口就在那里。我们可派一军在城外相向对

挖,并随时在洞壁上挖洞置鼓,派人仔细侦听。如果贼军在附近挖掘,就一定能听到声音,那时我们先下手为强在下收留的那些盲人,此时就派上用场了。”左宗棠笑着点破了这个秘密。

张亮基恍然大悟道:“对对对!盲人比常人的听觉灵得多,原来先生早有打算。

傍晚,就有人来报在地道里听到声音了,左宗棠、张亮基、胡林翼等人立即进地道察看。地道壁上挖了若干

水桶粗的洞,洞里装进一面鼓,几个盲人正贴在上面侦听。左宗棠走到声称发现长毛地道的人身边,把耳贴到鼓上倾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可盲人却十分肯定,连具体位置也能指出来。于是左宗棠对张亮基道:“大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的耳朵错不了。”

张亮基点了点头。于是士卒向听到声音的方向挖进一人深的洞,然后添加炸药。大家部撤出来后,炸药就被点燃了。“轰”的一声巨响,泥土冲天,地面向太平军营垒的方向上陷了五六丈。

“一点不错,果然是长毛的地道。”张亮基看后啧啧称赞。

左宗棠连出妙招击败太平军,又出妙招笼络住了官军。官军上下都对左宗棠佩服了。接着官军一致按照左宗棠的计划,全力进击,一举攻取太平军的存粮之地,又断了太平军的粮道。

太平军见长沙久攻不能拿下,又断了粮草供应,于是只好撤退了,长沙之围破解了。

接着左宗棠又连出妙招,给了太平军沉重的打击,把太平军驱赶出了湖南。他又在政务管理上连出妙招,把湖南政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于是天下有了这样的赞誉:“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朝廷对屡立大功的左宗棠也连连封赏提拔,不出几年,左宗棠就被提拔为一省巡抚,再被提拔为管理几省的总督。七十来岁时,左宗棠又率兵西征,平定了新疆的叛乱,从沙俄手中收回了伊犁,完成了林则徐交给他的嘱托,为保卫中华立下丰功伟绩。在促进中华进步的洋务运动中他也做出了很大贡献。晚年他被封为内阁军机大臣,大学士,成为清朝首屈一指的重臣,并被誉为晚清四名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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