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随着发射时间越来越近,迪克不情愿地同意我最后一次看望家人。迪克要求道(只有他可以这么做):“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让记者或者摄影师在海滩上看到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我赶紧跳上租赁的轿车开跑了,然后,一直沿着小路来到芭芭拉和特蕾西与世隔绝的滨海房子前。
经过几个星期精密、单调的机械训练之后,我需要她们的温暖。在几英里以外,一枚巨型的火箭装满了翻滚的液体燃料,明天我就会乘它升空,但在这几个小时里,我不再是一名宇航员,而是一位父亲和丈夫。
几个月来,我尽量给她俩讲解我们的月球飞行任务——迄今为止航天计划中最危险的一次任务。芭芭拉已尽可能地为这次飞行做好了准备,但我仍然不确定是否把事情给特蕾西说清楚了,她还是在用六岁孩子的眼光看月亮。
我觉得在她身边时刻保持乐观很重要,决不会向我的孩子说可能会发生不幸的事情。那天下午,当她坐在我的腿上时,我再次把故事给她讲了一遍:“小傻瓜,明天爸爸就要去月球了。月球很遥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地方。要是爸爸不能从月球回来怎么办?”我想她会想一会儿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有了现成的答案。她说:“我会飞过去,把你带回家。”真是个好孩子。
我的心结打开了,精神也放松了。芭芭拉在门口给我吻别,悄声祝我早点回家;特蕾西用力的拥抱几乎把我的脖子都勒肿了。感觉很温馨,但我该回去工作了。我开车前往肯尼迪角,远处,我们白色的“土星”5号火箭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像一座把我引向太空的明亮的灯塔。它仅仅矗立在那里,即使从几英里以外看过去,就好像已经到了去月球的半路上。
在开上香蕉河路时,由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脚上的油门就踩大了。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很快让我回到现实。“糟糕,这可怎么办?”我把车停到路边。
一位警察在暮色中走过来。“你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年轻警察,穿着崭新的副警长制服。我心想:现在怎么办?“警官,我即使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他以为抓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于是要求看我的驾照。很久以前,如果你是军人,而且驻扎在加州,你的驾照就永远不会过期。所以,我的驾照上写着长期有效。
这位警察看看驾照的正面,又看看背面,眯缝着眼睛看那行小字。他疑惑地问道:“你的驾照从不过期?你住哪里?”
糟了。“休斯敦。”
“这可是加州的驾照。”
“是的,警官。我在那里当过海军。” 迪克的警告像瑞士的牛铃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响个不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
“你住在得州,拥有加州的驾照,在佛罗里达州开车?”
“是的,先生,警官。”我真的想脱身了。一方面,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我的身份,也许会让我走。但迪克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我只能照办。
“汽车登记证呢?请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副警长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心想:发射前你永远不知道会碰到谁,总有笨蛋编故事,想为明天的发射找个好位置。
我打开储物盒看了看,没有。“没有登记证。对不起,我是租的车。”
“那租赁合同呢?”
“我放在房间了。”我可不想告诉他我的房间在宇航员宿舍。
他把胳膊抱在胸前,脚跟有节奏地在地上踢踏着,看着我说:“喂,你今晚来这儿干嘛?”
“对不起,警官,但我不能告诉你。”我尽量拿出一副谦卑的样子。
“你不能?好吧,伙计,那我们来点儿容易的。”他又看了一遍我的驾照,和很多人一样,把我的名字给读错了——把“塞尔南”读成了“柯尔南”。“尤金·柯尔南,是你的真实名字吗?”
“警官,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我要是暴露了身份,迪克会杀了我。
“我来把事情理清楚。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也不说来这里做什么。你拥有加州从不过期的驾照,但你住在得州,此时正在佛罗里达州。没有汽车登记证和租车合同。我说的没错吧?”
我点头表示同意,知道这次在劫难逃了。“基本上是这样,先生。”
“好吧,柯尔南先生,或者什么别的先生,请你跟我到警察局走一趟。”
“嗯,你可不能这么做。你真不能这么做!”这种对话显然于事无补,明天早上不同的头条版本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登月任务由于宇航员被捕而取消。“我明天必须得去某个地方,你真的不能把我带到警察局!”
警察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你想打赌吗?请下车。”
就在他准备掏出手铐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一幕。公路对面一辆破旧的大众轿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宽大黑边眼镜的男士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用浓重的德国口音惊讶地嚷嚷道:“吉恩,你在这干嘛?你应该赶紧准备!”
发射塔的头儿冈瑟·温特赶紧跑过来救驾,警察转身看了看他。警察被我俩围在中间,一脸的困惑。我一边指着远处的“土星”5号,一边解释我的困境。“冈瑟,我遇到了大麻烦。请你给这位警官解释一下今晚他为什么不能逮捕我。”
“你为什么不亲自解释?”
“迪克不让。”
“迪克?他也在这儿?”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和警察一样困惑。
有人正朝这边观望,另一位警察也朝这边走过来。“没有。他说我可以出来几个小时看看家人。冈瑟,我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让人认出来。”
冈瑟点点头,轻轻地把警察拉到一边,我则靠在我的车上。他指指火箭,又转身指指我,他那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语句在温暖的夜空中尽情地回响着。几个小时后,冈瑟就会把我锁定在飞船里,我就会飞往月球。最后,警察听得够够的,笑着朝我走过来。
他说:“我一生中听过很多的荒诞故事,你要是认为我会相信今天这个,那你脑子肯定进水了。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你觉得我会相信我抓住的是一位正在前往月球的宇航员?但你们的故事很好玩,赶紧走吧。”他一边笑,一边示意我开车走人,最后还远远地喊道:“上你的月球去吧!”


(登月火箭和飞船;NASA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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