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浙江有一人姓于名进,少年丧父自小与母相依为命。家中生计十分艰难,为让于进到学堂念书,其母日夜劳作。这于进也不辜负母亲的苦心,勤奋好学,成年之时,已是饱学多才,诸子百家,无所不晓,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十九岁那年中了秀才。
于进父亲生前好友钟甫想请于进去教他的儿子。于进便与母亲商议,母亲道:“家中狭窄,没有位置让你念书,如果钟家执意要你去,不但可以节省在家中的饭食,还可以潜心读书,以取功名,也了了你父亲生前的心愿。”
于进来到钟家。钟甫将于进让到上坐,叫儿子正式拜见先生。
从此,于进每日专心地教书。这钟灵虽是顽劣,但聪明绝顶经于进朝夕管束教诲,渐渐规矩起来。
再说钟家的女儿翠莲,她心性高傲,自认为有苏小妹的才气,西施的容貌。昼夜祈盼能像卓文君遇着那司马相如,恩爱一世,名传千秋。自从弟弟拜师那天在后窥见了于进。便春心萌动,对于进十分留意。
自此,翠莲日日在闺阁之上调丝弄竹,以引起于进注意。父亲不在家时,还到于进书房的后院中采花扑蝶,故意与丫环大声嬉笑。有时她又悄悄走到书馆门前,静静听他讲书。可这于进始终目不斜视,只当不知。
这天,她又来到书房前,忽见窗外放着于进的双鞋子,心下一动,转身回房写一首诗:“日倚栏杆盼落晖,夜夜幽梦入书帏。何时遂得平生愿,化作鸾鸟相对飞。”写完后,偷偷藏入鞋中。
晚间,于进拿回鞋子,发现鞋中有一束纸。抽出一看是首缠绵的相思诗,从笔记看清秀工整,于进拿在手里,凝神苦思。正巧翠莲让丫环送了茶来,见了于进的样子便去回复翠莲。翠莲听了,这夜翠莲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到了半夜,翠莲仿佛下了决心,从床上爬起,略微梳妆了一番,便径自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灯火朗照,翠莲知于进还在读书。思忖道:他如果拒绝我,如何是好?刚要敲门又缩了回去,但又想:天下的男子没有不重情的,似我这样的人,他能不动心?咚!咚!咚!翠莲连叩三声。
于进满脸疑惑地将门打开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门前立着一个容貌秀丽,肌肤如雪的美貌女子,正对他深情地凝视
于进见了吃惊不小,半天才定下神来,问道:“小姐,深更半夜为何至此?”
翠莲脸上飞起一道红晕,眼光低垂,轻声说道:“昨日,君鞋中之诗即为小女所写,不知你意如何?”说罢,粉脸更显娇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含羞涩与期望。
于进不禁怦然心动,他真想走过去,抓她进来,将这美貌多情的女子拥入自己的怀抱。忽然,母亲那单薄的身子闪进他的脑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满含慈爱地期望着他。他像从一场迷梦中醒来,躲开翠莲的视线,嗫嚅着说:“承蒙小姐青睐,我家贫如洗,且功名未取,不敢有非分之想。”
翠莲一听,落下泪来,道:“我从小随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了不少,只是至今难遇知音。自你进我家两月以来,我慕你才貌,寝食无心,今日痛下决心,含羞来见,却落如此薄命。”
于进低头不语。
翠莲又道:“你我正值青春年华,何苦受那世俗羁拌?”
于进这时心乱如麻,又怕惊动钟灵和丫环,于是说:“人贵在‘节义’二字,我今日与你结下私情,但以后倘不能成全,如何对得起令尊,日后又如何交待,到那时悔之晚矣。”
翠莲听了,一句话也没说,掉身就走。于进望着她的背影,心底涌起伤感之情。
又过了半年,那钟灵的学业很是长进,钟甫异常高兴,把于进更是高看了。但是大比之时将近,于进便辞了学馆,回到家中,苦心攻读,只等进京应试。
嘉靖三十三年,海贼作乱,浙江的百姓纷纷出逃。翠莲在逃难中与家人失散。孤身一人,随着逃难的百姓到处流浪。
这一日,来到嘉湖,正与李卓,邓义的倭军相遇,一彪人马急神过来,抢行李的抢行李,抢人的抢人。
翠莲和五十多个女子一起被抓到倭首邓义面前。那翠莲年方十八岁,虽然长时间辗转颠波,衣衫褴褛,头发零散,但却不减姿色。
邓义一眼望见,不由有些呆了:我营中也有一二十个女子,都是那千挑万选出来的,怎都不及这个标致?当下邓义便把翠莲留入营中。
翠莲见邓义生得粗眉凶眼,彪悍壮实,心中即惧怕又嫌恶。当邓义要与他亲近时,她死命不从,邓义却也不强求,只每日供给她好衣好食。但翠莲惦念着父亲和兄弟的死活,在邓义这度日如年。
那邓义掳了几十个女子,从没见过翠莲这样美貌的,心下更是喜欢,每当劫得珍奇珠宝,都送来与她。如此两月,翠莲见邓义果真是实心诚意,心中的冷漠也开始慢慢在解。
这天晚上,邓义得胜归来,颇为兴奋,信步来到翠莲房中,见翠莲正倚坐床头,凝眉苦思,在幽淡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哀惋俏丽。邓义不由轻呼一声“翠姑娘”。
翠莲猛然抬头看他,那眼中的冷漠已经消逝,含着脉脉的柔情。邓义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如何移过去的,他轻轻地把手放在翠莲的肩上,慢慢地抚爱……
翠莲的娇躯终于伏倒在邓义的怀中,任他的温存似水一般漫溢。
于进辞馆之后,进京应试,殿在二甲,做了兵部部属。但不久却因忠言耿直,得罪当朝奸相严嵩,被贬往浙东抗倭,分在俞大猷部下。明军与那邓义军相持,俞大猷便命于进前去招降。
于进带了人马刚走进倭军所占的村庄,被倭兵用绳缚住,解往邓义的军营。
此时,邓义还与翠莲在帐中弹琴饮酒,已有五六分醉意,听得抓了一个敌方首领,便道:“抓进来!”
于进被押到帐前,往上一看,只见左首坐一个倭将,锦袍绣甲,勇武威风。右边却是一个女子。
正在看时,邓义喝道:“你是何人?”
于进道:“我是俞将军的属下,特奉令来招降大王的。”
邓义大笑道:“我邓义既不属你大明,也不想回归日本。我去投你,受你之气吗?”
于进道:“两兵相搏,伤害无辜。为虎作伥,万人噪弃。若是归降,命大将军得奏一官半职也有个正果。”
邓义一听,喝道:“什么正果,你们也不过是明朝严嵩的爪牙。也来说降,来人呀!”
正要推出帐外斩首,只听翠莲道:“住手!”
翠莲对邓义道:“两边相交,不斩来使,降与不降都由你,何必激恼敌方?”
邓义便把手一挥,道:“且饶了他!”
于进得了性命,仔细看那救他的人,不仅声音耳熟,面貌也好似在哪儿见过。其实,翠莲早已认出于进,今日没想到在此相见,一时百感交集。
夜晚,翠莲久久不能熟睡,又想到亲人失散不知死活。不禁叹气,泪流满面。恰这时邓义过来邀她吃酒,见她脸上泪迹斑斑,忙问是何缘故。
翠莲不语,邓义道:“是不是思念家乡?”
翠莲叹息道:“我是为将军担忧啊!”
邓义惊诧道:“夫人担扰什么?”
翠莲道:“你如今兵马快接近中原,后援断绝,稍一差池,就无退路。若明兵四方合围,真是胜负难料。”
邓义沉吟半响,道:“夫人言之有理,但我自从出海,杀戮官民无数,纵然投了大明,恐怕不能饶我。”
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言。
再说于进得了性命,回见俞大猷,把详情说了一遍。俞大猷心想,邓义既肯听他那个夫人的,想必她在营中很有些地位如能说服她或可劝降有望。
于是再令于进带文书来到倭营。邓义将文书展开与翠莲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公雄才伟路,担当国家大任。却不知何故拥兵于海,使人名之日贼,可惜可叹!如能领兵来归,当不计前嫌,定有重托,苍天在上,绝不食言。
两人看了,邓义对翠莲道:“从前,我靠掳琼得些资产,如今若一归降,就再也不能如此,如何生活?假若他封我一个官,就没了自由,,为他人所制了!”说完长叹一声。
翠莲道:“这有何妨?我们只向他讨一个海防的小官,将日本的货物与华人交易,便可获利。况在海边,行动自由,岂不是好?”
邓义听了连连点头,道:“这样,夫人就写一书作答吧。”翠莲提笔写道:
我虽为华人,却为倭用,屡次挑起战乱,罪当该死!如将军不计前嫌,容我洗心革面,我便率军归降,永为不侵不叛之臣。
于进回营呈上降书,俞大猷接受邓义投降,并委以官职。
那时,邓义的结义兄弟李卓还未归降,势力很大,俞大献命邓义劝李卓归顺。
邓义为难地说:“我深知李卓的性情,劝他归顺,实不可能,请俞将军三思。”
俞大猷听后,疑心邓义有二心不肯去劝降,是为自己留后路。这时有人道:“邓义是海寇,桀骜难训,怎会一时听妇人之见就弃兵投城,其中必定有诈!”
又有人说:“留着此人,是一祸患,不如斩除算了。”
俞大猷听后,心中恐慌。暗中作一番布置。
深夜,邓义正在熟睡,忽听一声炮响,只见火光冲天,忙携翠莲突围出去。无奈伏兵四起,邓义寡不放众,右胸中了一枪,眼看就要被生擒,他与翠莲跳进河里。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保住夫人有赏!”兵士忙将翠莲捞起。
三日后,翠莲叩见俞将军,请死。

俞大献笑道:“这次贼亡,都是你的功劳,本将赏给你五百金,令于进送你还乡。”
于进来到翠莲住处,翠莲正倚窗呆坐,全然没有觉察有人进来。
于进轻声唤:“翠莲”。翠莲木然地望着他。
“翠莲,我辞官不做了!和你一道回乡!”
翠莲苦笑着问:“回到哪里去?我与父兄失散多年,丈夫又因我而惨死,哪里还有我的安身之处?”
于进望着翠莲,此时的翠莲,比起当年那清纯的少女,已成熟了许多。
翠莲诧异地望着于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于进呐呐地说:“对仕途我已灰心,我们回家吧!”
翠莲凄然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于进急切地说:“不晚!翠莲,不晚!我们还可以重新过一种生活,过那种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生活。”
翠莲长叹道:“于进,当年我为你的才貌所倾倒,离乱后,被掳到倭营五年,邓义虽是粗人,待我却情深似海恩重如山。他已不在人世,但求我此生为他忠贞,使他于九泉之下稍感宽慰,也不枉他对我的一段痴情。而你我缘分……浅薄。”说完,翠莲已泣不成声。
于进呆呆地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月过后,于进再次来看翠莲时,已人去屋空。问起旁人,有的说她到远方寻找父兄去了;有的说她可能是寻了短见;有的说她独自进了深山做尼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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