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培松


进入腊月,远近村里的爆竹“叮咚啪哒”响个不停。农村闲了,办喜事多了,订亲、盖房上梁、做寿,孩子抓周等等,听到爆竹声,村里大人们人就能判定哪村哪家办什么喜事,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爆竹声仿佛召告乡邻,村里有喜事了。
喜事要数结婚最隆重,从订婚到结婚,就像一朵花朵从花蕾到绽放,谁不想彰显一下最光芒的时刻呢。明媒正娶,仪式感不能少,那些繁文缛节,礼数规章这时候就更显得庄重和隆重。结婚是一家人的喜事,一个家族的喜事,也是一个村人的喜事。
结婚喜事繁杂的事多,尤其是酬办宴席,人多又是新亲,忧恐招待不周,所以许多细节和物品早早准备。媒人两头忙,好话说尽,“眼看都是一家人,能耽待都耽待了”。都要脸面,自然辛苦费事就多。
舂元宵面得先行一步,炸元宵是宴席早茶的主食,寓意团团圆圆,美美满满。新收的糯米淘洗沥干,放进兑窝里,举着石兑嘴使劲舂,糯米舂碎成细粉,舀出来过筛,再舂,一窝一窝舂,极大的体力活。当然也有请人帮忙,或者闲人换一下手,接着舂,然后摊晒在大簸箕里,一个个簸箕尤如开放洁白的花。
随后开始杀猪,村里谁家办大事,早两年就养猪了,所谓养兵千日,只为今朝。一头肥猪能做不少荤菜,肉丸,红烧肉,红烧排骨,家常小炒等等。照例要吃杀猪饭的,家族长者、队里干部和主事的自然请上座,借杀猪名义,一边喝酒一边议事,宴席安排,场地布置,人员分工,缺东少西的,推杯换盏之间就安排妥当。
无鱼不成席,鱼必不可少。天寒地冻,下网箍鱼要男人们出力,鱼塘在村子四周,大网下塘,两边再慢慢拉上来,看到鱼儿在网上乱窜乱跳,女人和孩子们站在塘埂上大呼小叫,怕它们跑脱了。鱼是队里的,或卖或送喜家,那是队里的事。箍上来多余的鱼,队里就分,大小搭配,一份一份摆在地下,然后抓阄,吃亏倒巧就看运气。
仅仅杀猪箍鱼也还是不够的,有些菜清涧集市买不到也配不齐,上柘皋镇是必然的。二三十里路,二三个人,挑着稻萝三四点出发,到柘皋天亮,卖菜人正好出摊,按大厨写的清单,一一买好,沉甸甸的原路返回,挑回来已是汗冒雨淋。
正日之前晚上,亲戚朋友,家族人都抽空来帮忙了,布置新房,借桌子板凳之类,其实有的事早就办妥。没事了就玩牌,热闹像暖场。大公鸡叫得比以前早,估计也是给没睡的人们搅得睡不着。媒人收拾好礼帽篮子,里面红烛,新鞋,镜子,糕,搽香之类,用红纸包着,盖上红毛巾,放几根松柏枝。新娘今天穿戴都是喜家置办的,意味着今天就是新郎家人了。爆竹自然也要带不少,新娘家开门不容易,爆竹要足够多足够响。几个人提着马灯,踏着月色出门了。
大约天要亮时,新娘在媒人和伴娘簇拥下进村。乡里风俗是越走越亮,日子越过越好,所以无论如何,接亲过程都是在商讨的时间以内。门口围着好多大人小孩,女人要看新娘好不好看,小孩们嘴馋,就盼撒糖果。在爆竹声中,喜家撒下糖果、红花生,红枣和点缀红蓝彩的欢头,用手接不住,女人挽起外衣当兜兜,有人边捡边抢,哄笑乱成一团。拜堂之后,新娘送进洞房。
接亲要到上午,太阳老高。新娘娘家送担子,也就是把嫁妆送过来。大人小孩,男的女的,小孩子们扛蚊帐,提亮子(比水桶小),端脸盆,年轻人挑着稻箩,里面有新鞋,纳的鞋垫,还有枕头,更多是被子,大红,水红,紫红,各类红色鲜艳耀眼;还有抬着红木箱的,抬柜子家具的,都是生活用品用具,扁担两头贴红纸,稻箩也贴红纸。长辈们的甩手跟在后面,娘舅最大,都穿得干净整洁,长长队伍在乡间路上曲曲折折前行,引来路人和沿村人驻足。
送亲的队伍远远就被守在村口人看到了,放两个大爆竹,对方听到声音,也回放两个,算是回应。随着送亲队伍越来越近,爆竹声越来越密,声音也越来越大,起伏不断,方圆几里路都听得真切。村口也站不少人,看热闹的,接亲的。送亲的小孩都封有红包,神彩飞扬,接亲人示礼接担,有的送担子多,村里人就帮忙接担,挑回喜家。
喜席一般桌子安排在家里,桌数多摆不下,就放到邻居家。一切透露出喜庆,对联窗花帖得满满当当,大红双喜贴在门头上,贺礼名单贴正堂墙上,门前树上也也贴喜字,到处红彤彤的。喜雀在门前清朗的树上喳喳不停,阿猫阿狗也多了些。村里能帮上忙的都来了,没人下地,就像放了假。主事安排烧锅的,挑水的,洗刷的,切菜配菜都紧张有序进行。门口炭炉一排,水瓶一排,锅碗盆碟摆满案板。厨房烟雾缭绕,香气四溢,就等客人座定上茶了。
吃早茶大约上午十点多,女方家亲人亲戚落坐尊贵席位,重要客人都是德高稳重之人陪同,敬酒和上菜都严格遵循固定程序,酒要喝好,菜要吃好,这是村里人待客之道。忙坏跑堂的,端着七碗八碟不断在宴席中穿行。主食是油炸元宵,金灿灿,黄澄澄,诱人流口水,不过别急,早茶之后,跑堂端着托盘一家送一碗,分享喜悦吧。
正餐开席一般在下午四五点,这期间空闲主要玩牌聊天,递茶泡水,反正要陪好。
几个小时磨合,也比较熟悉。正餐喝酒那实打实的,不像早茶那样虚虚假假,推三挡四。男人们豪情万丈猜拳行酒,烘托气氛,女人们热情似火,劝吃劝喝难得一回,宴席进入高潮。很远就能听到热闹声,闻到酒香。
冬天天短,客人出门天近黑了。爆竹“噼里啪啦”划出灿烂的星火,主宾又依依惜别。送走女方宾客,闹洞房重头戏开始上演了。
闹房的主要看点是说“好”,一人喊,众人应,文明又不失热闹。领头者是村里能说会道之人,热闹诙谐又能把控现场,达到喜庆目的。
爆竹声在新娘房门前响起,村里年轻人都涌响新娘房门外。“爆竹一声喜洋洋,兄弟一起来闹房啊”,说好人说完,我们一起喊“好”,声大气足。“看新娘,闹洞房,来年生个状元郎”,“好”!一喊一应,笑声不断。房门不开,爆竹开炸。房里也回应,房门里一般是伴娘把控,伴娘是新娘亲戚或好友,遇到狠角色的,能说会道,闹房的小年轻们更起劲。“噼里啪啦”又一阵响,烟雾熏人,“花烛笑迎鸳鸯鸟,洞房喜开并蒂莲”,“好”。伸直了打轻点,道理自然都懂。开门的瞬间,大家哄进洞房,女人们抢床上被子里红枣花生糖果方片糕;男人们则要烟,给了一支还要一支,好事成双,还要新娘恭顺地点着了,做一回大老爷的感觉。表演节目主要以新娘为主,稍有不从,主事喊“鸾凤和鸣天地久,鸳鸯交配永谐和”,“好”!,内涵有红有黄,第一次做新娘,哪见过这阵势,满脸害羞,哪敢不从。点烟,敬茶,吃喜糖等节目表演完,领头看看时间差不多,“夫妻俩人同努力,明年得个胖娃娃”,“好” !又是一阵哄笑。大家撤出洞房,喜家挽留几个领头的喝酒,我们则回家去了。
又是一阵爆竹声!最忙碌的一天喜事结束,明天喜家还要请新娘婶和七大姑八大姨,小孩子更多,想像又是一番热火朝天景象。
出门一下感觉寒气来,裹紧衣服。月亮又圆又亮,像大铜锣挂在树上。
“明年闹你新房了”,听到有人这么说,心里似乎又有等待了,盼望喜事再多些。
2022.12.12
雄安·容城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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