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驸马,是个极温柔的人。
可在小林将军回京那天,他却粗鲁的拦着我,不让我出门。
“徐谦,你放肆,给本宫松手。”
面上常年带笑的驸马寒了脸,声音透着几分怒意:“殿下恕罪,臣不能从命。”
1
我是大周排行第五的公主,长乐公主李悦欣。
我这个人也应了我的名字,奉信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大周皇帝,也就是我那个沉迷于修道的亲爹,已经三年未理朝事,整个大周的朝政,都由我一母同胞的太子大哥处理。
后宫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勾心斗角,我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滋润到什么程度?我今年十八了,不仅没定亲,还经常出宫打马游街。
没定亲这事吧,真不能怪我。
从我曾祖父那辈起,我老李家每代都有几个单身公主。
不过,到了我这一代,单身公主比例有点大,五个公主,目前三个都是单身。
我大皇姐习惯性笑里藏刀,大姐夫看中她温柔可亲,疯狂求亲。啧!哪想到婚后搓衣板成了他最忠实的伙伴。
我二皇姐像个小辣椒,但二姐夫就吃她那一套,两人臭味相投,都喜欢叶子戏,夫妻俩婚后磨炼牌技,打遍长安无敌手。
单身的三个公主中,三皇姐的情况跟我和四皇姐不同,她成婚四年后和离了。
前三姐夫是个将军,常年不在京城,婚后第四年好不容易回趟家,还捎带了一个孕妇。
这年头虽然没有法律规定驸马不能纳妾,但当了皇帝的女婿还想贪图美色,心未免太大了。
还不等我老李家众人出手,我三皇姐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刮子,然后一张休书拍在他脸上。
总而言之,我老李家这代九个兄弟姐妹相处和睦,皇子婚事都还好,公主婚事普遍堪忧。
2
这些年,我和我四皇姐也不是没追求过幸福,可惜我老李家的闺女臭名远扬,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我俩要是有执笔的心思,出本大龄公主相亲记不成问题。
这日子啊,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也是过。一个人的快乐,比两个人的快乐来得更简单。
我和四皇姐一合计,招猫逗狗、吃喝玩乐不爽吗?干嘛要找男人成婚。
三皇姐得知我们俩的想法,直夸我们有觉悟。
“小四、小五真聪明,我二十二岁才懂的道理,你们十八、九岁就懂了。”
当然,三皇姐因为这话背地里挨了淑妃多少打,不为我们知晓。
不为男人费心,我们三姐妹日子过得挺好。
奈何我们那还未得道的父皇又出了幺蛾子,他非说是我们仨未婚,是在给他为人父的名声抹黑。
他下了旨,让我们仨在两个月之内把自己嫁出去,不然休怪他不讲父女情面。
要不是大皇姐、二皇姐拦着我们仨,我们一定会冲到道馆,把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揪出来,一口气拔掉他续了几十年的胡须。
这叫什么事儿,当爹的强行嫁女。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算是监国三年的太子亲哥,也拿那个修道修得疯癫的老爹没办法。
我母后、淑妃和四皇姐的生母德妃,又凑到一起,开始遴选京城的未定亲公子。
一时间,京城里未定亲的适龄公子几乎人人自危,生怕被老李家的闺女看上。
在我看来,他们慌里慌张实属没必要,我们仨是公主,不至于饥不择食。
3
公主选婿的“诗词大会”紧锣密鼓的开着,效果不尽人意,我们仨谁都没看上的人。
看着三位母亲操持,大皇姐也跟着急,她提议道:“不如放宽年龄,让十六到二十六的男子都能参选。”
三位母亲掐指一算,对呀!
爱情面前,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家世不要卡得那么死。
我母后拍板儿,把全京城十六到二十六岁,未定亲、还未赴过“诗词大会”的男儿都安排着进宫。
自从更新了选婿范围,我们三姐妹天天都有新鲜的美男子看。
在众多的新鲜面孔中,也夹杂着一些老熟人比如:我、四皇姐和三皇兄、四皇兄的经史夫子—徐谦
徐谦年龄也不算大,不然也不会被邀请,可他教过我俩,谁看着他心里不会咯噔啊!
我们三姐妹咬耳朵。
“快看,徐夫子被请来了。”
“哇,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他让我罚站。”
“我也是,我那些抄书的夜,都拜他所赐。”
说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我十二岁开始,一直到十五岁,徐谦都是教授我经史的夫子。
我被他罚抄过的书,加起来快有城墙那么高。
不是所有的皇子皇女都被徐谦教过,但所有皇子皇女都知道徐谦的雷霆教学手段。
笑得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一进学宫就不干和善的事。
“还好我年龄大些,没被他教。” 三皇姐拍了拍我俩的肩:“你们继续回忆往昔,我看那边儿有个人长得挺合我的胃口,先走一步。”
三皇姐走远,四皇姐和我对视一眼,“她说的是人话吗?”
我答:“不是。”
四皇姐突然一个机灵,“小五,小五,三皇姐说她看上谁了?”
我指了指左边的亭子,“她在哪儿呢!”
“走走走,去看看她新看上的男人长啥样。”
4
三皇姐新看上的男人,哦不,应该说是男孩儿,真的太好看了。
白白净净,和我们每天喝的杏仁羊乳一样。
“想不到三皇姐好这一口。”四皇姐手肘捅了捅我的腰,“小五啊,你说那人有你大吗?”
我笃定道:“目测十六,绝对不超过十七那种。”
四皇姐想听清三皇姐在说些什么,她不听我和宫女的劝,非从假山后探出一半身子。
意外发生了,她还没看够,脚下的假山就陷了下去。
要不是我姨母夫家的侄儿林佑来得快,我四皇姐今天铁定不只打湿小腿这么简单。
“四皇姐,你没事吧!”
我被我的暗卫青竹揪着"噌"的离开假山,看到林佑带着四皇姐回到岸边,我赶紧跑了过去。
“多谢林家表哥搭救家姐,长乐感激不尽。”
“长乐殿下客气,救君于水货火,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四皇姐被突如其来的落水吓懵了,听我给林佑道完谢,她才回神,也给林佑口头道了句谢,然后被簇拥着离开。
虽然四皇姐从落水到被救起来,不过短短一瞬,但公主落水后的阵仗从来都不小。
背她的、左右护着她的、四周挡着众人目光的,呼啦啦一大片。大皇姐、二皇姐更是陪着四皇姐去更衣。
我母后和淑妃、德妃都被惊动了,但德妃确认四皇姐只是打湿小腿后,就稳坐席位,继续打量在场的男子。
母女俩都走了,驸马怎从哪儿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三皇姐自然不能再和那个小男孩聊天,她走到我身边,问清怎么回事后,就和我一起回到我们的席位。
路过徐谦时,我没由来的头皮发麻,这感觉就像曾经没把书被熟,即将被徐谦罚抄的感觉。
我悄悄向他的席位望了一眼,他笑着回视。
娘嘞!徐谦笑得越温柔,我抄的书越多。
真是一日为师,终身噩梦!
5
晚间,四皇姐抱着枕头来到我的寝宫,和我并排躺着。
“小五,你说我们要是两个月之内嫁不出去,老头儿会干什么?”
我思付一番,回道:“赶出宫去,配个侍卫。”
四皇姐一听来劲儿了,她翻身坐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侍卫好啊,身体素质棒。”
“这种话题你去和三皇姐讨论,我不奉陪。”
我们的三皇姐,此刻已经在她宫外的三公主府验货了。
她很中意今天御花园那个小男孩儿的皮囊,要是身体也合拍,我们的新三姐夫估计就是他了。
“要是小林将军这三年在京城,你早就嫁出去了。”四皇姐叹了口气,又躺回我身边。
我背过身去,不看她:“你别胡说,我和表哥只有表兄妹情谊。”
“是你对他只有表兄妹之情,他可不一定。”
四皇姐推了推我,一定要我回答她。我不耐烦的又滚了一圈,和四皇姐拉开距离,然后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别说我,长幼有序先说你。阅书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你的驸马十有八九是林佑。”
学宫结课后的三年来,我看过的话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英雄救美的故事年年都有人写,俗是真的俗,好看也是真的好看。
潇洒公子英勇救美,娇柔公主以身相许,从此公主和驸马过上了话本里的幸福生活。
“不可能,我和林佑气场不和,一见面准没好事发生。而且他长得丑、嘴又毒,我就是真被父皇配个侍卫,也不会选他当驸马。”
无论我四皇姐怎么说,我都当她死鸭子嘴硬。
林佑一个英俊潇洒、家世显赫的武将,那能比普通侍卫差。
6
“诗词大会”举办的第十天,三位母亲把看上的驸马候选人再次邀请进宫,做最后的抉择。
徐谦、林佑和那个小男孩儿都在列。
三皇姐对那个小男孩儿相当满意,早已放话要让他当驸马。
那个男孩儿叫张瑾,今年十六岁,是京城富商的幼子。家世清白,人也上进,今年会参加秋闱。
淑妃和我母后都没意见,所以今天再走个形式。
在四皇姐落水之后,德妃看林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层考量。据我今天观察,林佑极有可能当我四姐夫。
哈!还真是话本照进现实。
他们俩在列都有原因,但徐谦来干嘛呀!
难道要当堂出个经史子集的题目,考一考准驸马们,以便三位母亲判断他们是否配得上公主?
我百思不得其解。
“欣欣,你别发呆,好好看看。你到底想选哪个当驸马?”见我盯着徐谦身旁的柱子发呆,我母后忍不住提醒道。
“母后,这些公子都挺好的,我实在选不出来。”
“那怎么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父皇今晚就要来问结果,我怎么回他?”
“您替我选一个吧,您吃的大米比我吃的盐都多,眼光肯定比我好。”
可惜,还没等我母后应下,我那还未得道的父皇就到御花园来了。
一番繁琐见礼后,我父皇开始找在场男子问话。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只叫了张瑾、林佑、徐谦三人依次上前。
这是闹哪样?孩子的婚姻大事,可不兴乱来!
徐谦是教过我的夫子,指给我当驸马是要我天天抄书吗?
大周劳动力充足,印刷术也发达,我抄一本书的时间,人家都印成千上万册了。
徐谦博学多识没错,可没道理让我这个学业普通的娇弱小公主嫁给他,陪他谈古论今啊!
我转念又一想,徐谦二十六了,这个年纪还没成过婚的男人少,他又是国之栋梁。
他为朝廷鞠躬尽瘁,我父皇为他解决人生大事。
从君臣到翁婿,写在历史上多好看呐!
要是我和他成婚,历史提到徐谦,第一句都得是:徐谦者,长乐公主驸马也。
我美美的想着,连带对徐谦的畏惧也少了几分。
7
毫无悬念,我们三姐妹的夫婿就是我父皇问过话的三人。
在“诗词大会”的尾声,他连下三道旨,将我们的婚事一锤定音。
我和徐谦并排领旨后,他伸手微微托着我的手腕将我扶起。我向他道谢,他对我微微一笑,说:“殿下客气,扶公主起身是臣的本分。”
虽然我提前有了心里准备,但真当婚事定下,我的心情依旧有些微妙。
世人都说徐谦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可他罚我抄书的时候,一点也没手软。
毫无疑问,我怕他。
可公主怕驸马,说出去多丢我老李家姑娘的脸。
为了捍卫我大周公主的尊严,我不能怂,看到他一定不要心虚、腿软、想逃。
“欣欣,今天晚膳不和胃口吗?怎么只用了一碗饭?”我那一年见不了几面的父皇看我吃得少,关切的问道。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父皇,我胃口变小已经三年了,早吃不下两碗干饭。”
父皇尴尬一笑,低头继续用膳。
我没及笄前,是个圆润的公主,每顿至少两碗干饭。
及笄后,我母后怕我长胖了嫁不出去,勒令宫人每顿只上一碗饭、并且收走我的零嘴。
可怜我堂堂大周嫡公主,竟沦落到挨饿的地步。
我的确瘦身成功了,胃口也饿小了,但没有什么用,我照样没嫁出去。
“时间过得真快,朕的小囡囡转眼就要嫁人了,还真是舍不得。”吃完饭,我父皇摸了摸胡子,感慨道。
舍不得?我在心里摸摸翻了个白眼。
说得像我在宫里,你就会经常见我一样。
如果我是个贴心的小棉袄,我一定会泪汪汪的说:儿臣也舍不得父皇,婚后定会经常回宫看父皇的。
可惜啊!我漏风,我才不会假惺惺的说舍不得他。
我忍了一晚,还是没忍住,问:“父皇,为什么要选徐夫子给我当驸马?”
“徐谦不好吗?”
我父皇有些诧异:“徐谦是朕看着长大的,品行高洁,值得信赖。你们相识多年,他又是你的夫子,岂不是更熟?”
我无力道:“可他是我的夫子,学生和夫子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要不是朕有心让他给你当驸马,他可没机会兼任学宫夫子。”
我瞪大了眼睛,六年前我才多大呀,你就迫不及待要给我选婿。
“收一收你那副表情,世间好男儿少,为父有先见之明,是为了你好。”
“所以,您当年就直接给他说了,要选他为婿?”
我父皇骄傲的说:“昂!”
天啦!造孽啊!
我的婚事居然在六年前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还不知道。
我望着母后,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知晓。
母后微微摇头,“欣欣,仔细一想,徐谦和你非常合适。他比你大八岁,会疼人。”
我母后见我垮着一张脸,安慰道。
我苦笑,母后你错了,不是年纪大会疼人,是年纪大会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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