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家乡的兄弟姐妹们

陈艳萍

八月份，回了一趟家乡。途径马湾、干驿等地，沿途所见，河流、稻田、村庄、草木，皆美皆好。

坐在车里，一条黑白横幅从眼前一晃而过。是什么呢？很好奇，再一看，才明白过来。

唉。我的兄弟姐妹们，你们走弯路了。

我爱家乡，希望家乡人都好。可是他们，被如此广而告之，还被限制，说再也不能回来。

自己的家乡，自家的亲人，再不能回来，再不能相见。这是多大的苦涩和悲凉啊，我兄弟姐妹们。

回汉后，跟好友谈起这个话题，才让我更多地了解了这样一个事件。

朋友忧心忡忡。大学毕业的他，一直在外打拼，但户口却落在天门。最近，他常常去云南出差。每次，人一到云南，就会接到天门警方的排查电话，问他去云南干什么？怕他会偷渡缅甸。

其实，配合公务，说清楚也就完了。但好友很不开心，滋味杂陈。排查他的，是来自家乡的警察。

我们的家乡，曾经被誉为“状元之乡”，“文化之乡”。而现在，流言蜚语，众说纷纭，神秘莫测。这是怎么了？

生存容易，生活难。事情的原因，太复杂，不是我个人能弄懂的，但我试着说几个。

计划生育引起的男女比例失调，那些家庭贫困、自身条件不好的男孩，找不到女朋友。女孩少，二婚、三婚不愁嫁。条件也高，房子车子加彩礼。

乡村里，人们基本秉持着一个观念：笑贫不笑娼。

金钱的诱惑性太大。手机一打开，就是各种商品、各种买，各种煽动、各种刺激。

不确定性太多，年轻人倍感压力，也或恐惧。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对自己的命运，不能把握。

一部分年轻人，成长过程中，父母外出打工，跟着婆婆爹爹生活，内心有很大的创伤。

这最后一点，我有切肤之痛。那个年代，没有“留守儿童”这个称谓，现在想来，自己就是留守儿童，父母离异，把几个孩子丢给了老人抚养。整个年少时代，没有父母的爱，没有父母营造的家，给我的打击是贯穿一生。负面的情绪，终其一生努力都抚不平。

我的初中班主任文老师，在皂市小学教书。四年级的课堂上，文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说说心里话》。作文收上来，文老师说，他泪眼模糊，不忍卒读。其中，胡帆同学在文中写到：“妈妈，我要是能变成一朵云，该多好啊！每天放学后，在天上飘呀飘呀，飘到你的身边，为你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陪你美美地睡一觉。第二天，我再飘呀飘呀，飘到学校来上课。”李小璐同学在文中写到：”爸爸妈妈，快过年了，你们一定要回来啊。不管天有多冷，夜有多黑，我都倚在窗前，仰望夜空中的星星，板着手指头算着你们的归期。我多可怜，小星星有大星星做伴，我却孤苦伶仃。”

文老师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日记里写道：“今天，叶巍的妈妈来班里与儿子道别，没想到孩子紧紧抱住妈妈的腿不放，嚎啕大哭，哀求妈妈留下来再陪他一夜。他哪里知道一张车票有多难买，他只知道妈妈一走就是很久很久。妈妈的心碎了，也大哭起来，全班同学都哭了，我也哭了。孩子们，哭吧，哪个孩子不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面对着五十多个留守儿童，面对着五十多双迷惘的眼睛，我心酸，凄惶，沉重。他们的幸福在哪里？谁来为他们点燃温暖的灯火？是星星？是老师？是父母？”

兄弟姐妹们，我们误入歧途。以上这些，都是原因。但这种从社会层面上的归因，最多只是在道义上承担责任。对于个体，没有多大的意义。自己酿的苦酒，还是只能自己喝。

最苦涩的，是自己。最伤心的，是父母。

我，七零生人，所逢的时代，是打工的时代，漂泊的时代。一路走来，没有哪一天是容易的。

八十年代中期，我十四岁，来到武汉打工。

生活里，“乡下人“、”乡巴佬”的称呼漫天飞，刺耳。城乡差别，地域歧视时时在，刺眼。只能自卑，处处谨小慎微，躲躲闪闪。需要出示身份证的时候，就很自卑，怕暴露乡下人身份。

公共汽车上，农民大哥们提着塑料桶，背着行李，小心翼翼挤挤擦擦上了车，总有人像避瘟神一样“啧啧啧”嘀咕，稍有“肌肤相亲”，马上就是“乡里人”的称呼脱口而出。车开动了，农民大哥没有站稳的身子晃了几晃，我听到他们的心抖了几抖，而我的心，也抖了几抖。

工作上，也就是做临时工。城市女孩不做的事情我们乡下女孩做。收入低，居住条件差。想找个有城市户口的对象，你们懂的，几乎没有选择。

我这个人，性格有些退缩、悲观，能力也差。在城市里混了这么多年，开始是三十元收入，后来是三百元收入，再后来一直到现在，最多也就三千元钱收入。

如此，我也过来了。钱，重要，努力赚，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赚，赚多少是多少，什么样的收入就过什么样的生活。顺应现实，提升自我，是最好的。

我如此说，绝对不是说钱不好。而是我知道，人，受制于客观环境和自身遭遇。在社会环境里，个体发展的差异性很大，不能别人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

但是在自身层面，一个人不管所处什么样的客观环境，也可以在主观上有自己的权利，坚持学习和增长才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和信仰。工作养活自己的同时，最大限度上成为命运的主人，过有意义的生活。

还是说我。在财富上，我一败涂地。但是在人生意义上，我有自己的收获。通过读书，通过写作，我拥有了读者，拥有了文集。精神意义上的丰富掩盖了物质的贫乏，也或者说，有精神追求，压根就不在意物质的匮乏。

我的生活，是有意义的。

现在的城市，比我们那个时候，开放多了，柔情多了。在城市里谋生，只要勤奋，每个人都可以很好地生活。生活的同时，也要常常跳出生活之外，审视自己，了解自己。不要一味羡慕别人，忘记自己独一无二的精彩。

我一再要说的是，很好的生活，不一定是很有钱的生活。我一再要说的是，每个人赚钱的能力不一样，会有多有少。我一再要说的是，自己并不唱诵清贫，但清贫也有清贫的活法。

人生最大的财富，是内心的干净，是由衷的喜悦，是坦荡的生活，是简单的能力。内心再多的伤痛，只能以爱来治愈。

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有个想法，跟你们说说。

我个人的生活、乡愁、以及远方，通过文字，写给你们看，得到了你们的喜欢，支持。现在，我想在“心然的原香”开一个专栏，专栏名字还没想好，大约就是“家乡人的故事”。

我们，从乡村走进城市，从过去走到今天。一定会有很多感慨，很多感动，很多感恩，很多感想……

无论您是做小生意，还是办企业。无论您是领导者，也或打工者。无论您是教授，还是职员……

我们努力过，我们拼搏过，我们忧伤过，我们彷徨过。我们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传说。有自己的情怀，有自己的故事。我们以自己为荣，以家乡为荣。

只要您愿意讲，我就愿意听，愿意写。把这些人生故事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应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是灯塔，是火种。是水穷云起，是静水流深。给后来的年轻人们以启发，以引领，以信念。也给您自己，以慰藉，以典藏，以致远。

陈艳萍，笔名心然，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自由写作者，出版了散文集《故乡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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