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秀峰
乡下的孩子们玩具不算多,似乎除了玻璃球儿、气茄子、小刀儿以外,很少有买来的那种现成的高级的,大都是孩子们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或者是疼爱孩子的大人们给做的,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俩字儿:“土气”。

玩玻璃球
一
我们小时候常玩儿的玩具,男孩子有弹弓子、小木枪儿、铁圈儿、玻璃球儿、皮牛儿(也就是陀螺)、四角儿、洋火儿枪;女孩子们的则是骨头子儿、猴皮筋儿、毽子等等。
弹弓子最常见,也最受男孩子们的喜欢。做弹弓子的架儿比较好办,或是从枣树、笨槐树、柳树上选一根分杈适中的树杈,削去多余的树枝,再剥去树皮就成了,或者是用八号粗的铁丝窝一个也成。
难找的是有弹性又禁得住拉拽的皮条儿,最好的是那种黄色半透明的,弹性既大,拉开的时候还不费劲儿,可是不知从哪里才能找得到。差点儿的是从自行车废弃的里带上用剪子铰下两条儿来替代,不仅弹性差,而且还笨重,也容易忽然地断掉;而用来包小石子儿、土块儿的那块皮子,则更加难找了。
这是弹弓子的关键部位,决定着一个弹弓子的质量和成色。我们曾偷偷地从大人的帆布手套上揭下缝在虎口处的那一小块儿皮子来,用在自己的弹弓子上。但要是让大人发现了,就会没有好果子吃,挨骂是肯定跑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挨上两巴掌。
要是实在找不到这块皮子,我们就去找一块儿帆布来替代,这样做的结果是要常常更换,因为帆布不结实,用不了几天就拔丝了,或者拉豁了,不能再用了。
小木枪儿很受男孩子们的喜欢,但过了小兵张嘎那样的年岁,我们就不怎么玩儿了,因为那显得太“小儿科”了。
我们那时的小木枪儿,大都是选一块儿木板,先用铅笔在上面画出枪的轮廓,再用锯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拐弯抹角地锯出来,然后用小刀儿一点儿一点儿地修整,最后找来砂纸,反复地打磨,基本上就做成了。讲究一点儿的,向村中的木匠说些好话,从他们的墨斗子里讨来点儿黑墨给小木枪儿涂上,放在窗台儿上晾干,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还有的男孩子更爱美,在枪把儿上绑上一小块儿红绸子,举得高高的,那红绸子便一飘一飘的,显得特别俊气,让别的小孩子羡慕得眼都红了。
铁圈儿是过去老式木桶上的圆箍儿。自从有了洋铁皮桶之后,笨重的木桶就被淘汰了。时间长了,木桶散了架,大人们也没心思去修,孩子们就趁机将那几道铁箍儿给拆下来,在院子里推着来回跑着玩儿。
这也是很有乐趣的。有的是用手扑拉着铁圈儿,在地上滚着转圈儿,有的则找根儿粗铁丝窝成一个钩儿,在街巷、胡同里推着来回跑,“哗啷啷”地响成一气,大老远的就能听得见。推铁圈儿的男孩子们,总是一脑门子的汗水,所以推铁圈儿也算得上是一项体育锻炼。那时,我们还经常把铁圈儿推到学校里去,上学、放学的路上,排成了一队,“哗啷啷”地一路跑过去,弄得鸡上树、狗跳墙的,也很是壮观呐!有时,大人们见了也得赶紧给我们让路的。
男孩子们爱玩儿的“皮牛儿”,也大都是自己动手做成的:找一根粗一点儿的树枝,锯下来一截儿,将一头儿削成圆锥形,顶上再嵌进去一粒铁珠子,“皮牛儿”就做成了。那粒铁珠子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的话,转起来就不够机灵。铁珠子多是从坏了的轴承上取下来的,或是找修自行车的人要的废珠子。若是肯花上一点钱,可以等锔盆儿锔碗儿的小贩来村子里的时候,用他手工操作着的机器给车一个“皮牛儿”,那样的“皮牛儿”很规矩,也好看一些。
打“皮牛儿”要选在又硬又平的地上,平整、光滑的水泥地当然更好。玩儿的时候,先用鞭子绳缠在“皮牛儿”身上,用力往外一发,“皮牛儿”就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转起来了。等它的转速慢下来时,拿鞭子抽一下,“皮牛儿”就又会转得欢快起来,很好玩儿。村子里的孩子们常常聚在一起,搞打“皮牛儿”的比赛,看谁的“皮牛儿”转得欢,不容易“灭”。抡鞭子也是有技巧的,劲儿小了,不顶事儿;劲大了,则容易把“皮牛儿”抽得跳起来,有时抽得“皮牛儿”打一个趔趄,“咕噜”一下滚到了一边,会让打“皮牛儿”男孩子很扫兴,一时间觉得很难堪。
洋火儿枪,是要消耗火柴头儿上的那点儿红磷作为“炮药”的,不光最难制作,也是被大人们明令禁止的。一来是因为有危险,二来是非常浪费家里的火柴。一盒火柴二分钱,打一枪就得刮去两三根火柴的头儿。但洋火儿枪又实在诱惑力大,玩儿的时候,既冒烟,还有尖利的震耳的响声,“啪”地一家伙,很像打真枪的那种效果。因此,孩子们还是会经常躲开大人们的视线,偷偷地在村外玩上一会儿。玩儿完了也不敢拿回到家里来,怕被大人发现了没收掉,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藏在大门外的柴火垛里,或者是一个偏僻的不为人知的土坯墙缝儿里。
“四角儿”是用一张方方正正的硬纸左折右折地叠成的,有正反两个面儿。玩儿的时候,一个男孩子先丢一个“四角儿”在地上,另一个男孩子则将自己的“四角儿”高高地举起,再狠狠地砸下来,靠掀起来的气浪去翻动、震动地上的那一只,地上的这只“四角儿”若翻过身来了,男孩子就算赢,地上的“四角儿”也就归了这男孩子,反之亦然。翻“四角儿”是要讲究一些技巧的,尤其是要注意角度和用劲儿,乱砸一气或者说用蛮劲儿,是很容易输掉的。
叠“四角儿”最好的材料是用牛皮纸和画报纸,既硬磕,又挺括,甩在地上时“啪啪”地,响声十分清脆,很容易把对方的“四角儿”掀翻了赢过来。用报纸叠成的“四角儿”也不错。别的纸叠成的就都软囊囊的不好用了。有的男孩子玩儿输了,急得红了眼,可手头儿一时又没有别的纸可用,情急之下,就索性打开书包,撕下课本的书页叠成“四角儿”接着当,很有点儿赌徒的样子。这样的孩子学习成绩大都不算沾,对课本也不知道爱惜,赢“四角儿”似乎对他们更为刺激和有趣。当他们的书本被撕得皮儿片儿的不成样子的时候,遇到老师在课堂上检查,就很容易被查住,也常常会因此享受到让老师拧住耳朵、带到堂前罚站的待遇。
呵呵,瞧那个站在教室前的调皮的男生,一副蔫眉耷拉脑的样子,真是又难受又滑稽又可怜啊!而他的那帮子小伙伴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他独自站在黑板前别扭、抱屈的样子,非但不同情,还一个个都朝着他挤眉弄眼儿出怪相,有的努嘴,有的吐舌头,惹得他悻悻的,趁着老师没注意,也很难看地撅起嘴巴或扮个鬼脸儿,来做一下象征性的回敬和反击。女生们看见了,就捂住嘴或是趴在桌子上,“吃吃吃”地笑。

儿时的回忆弹弓
二
我们把弹玻璃球儿叫做滚“溜溜蛋儿”,一般是在下雨天或是下雪天的时候玩儿,因为这个时候不能再到野地里去疯跑。几个伙伴聚在一家大门洞儿里滚“溜溜蛋儿”,那场面也是很热闹的。
先要在地上挖好几个排列有序的浅坑,好像是七个或者九个吧。大家把球儿在墙上随意地“膏”一下儿,就是把玻璃球儿往墙上一丢,看谁的球儿落下来滚得最远,谁就第一个发球儿。
排在第一个发球儿的,很是郑重其事地蹲在那里,摆好架势,然后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儿:“一磨磨,二蹭蹭,三瞄准,四进宫儿。”然后,猛地将手里的球儿绷出去,先进第一个球坑儿。
如果顺当,那溜溜蛋儿就仿佛听话一般,挨着个儿地涮坑儿,等进了最后一个最小也最远的坑儿,就算是赢了。
说着简单,玩儿起来其实挺费事的,有很多的规则。弹球儿也需要一定的技巧,把握好分寸,劲儿用大了容易让球儿跑偏,还好疤球儿;劲儿小了就会冲力不足,走到半截儿上球儿就停下了。
小伙伴们有的撅着屁股,有的趴在地上,瞪着眼撇着嘴咬着嘴唇。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也都紧巴着眼儿瞧着给当裁判,替人欢喜替人忧,一副十分投入的样子……
时光逝去这么久了,现在想起那时候的伙伴们,不但有姿态、形象,而且有声音,有动作,有表情。
门洞外大雨哗哗或大雪飘拂,大门里边,为了争输赢,或者争一个球儿的先后、争哪个球算数不算数,一堆半大小子们往往吵闹成叽叽嘎嘎的一片,跟到了村外的蛤蟆坑似的……

戏水玩闹
三
乡下的女孩子们,大多文文静静的。她们喜欢玩儿的项目,在花样儿上似乎要比我们少许多,最好耍的好像就是抓骨头子儿了。
骨头子儿是取自猪腿或者羊腿上的关节部位,轻巧而又光滑。好多女孩子专等腊月里家里杀了猪和羊之后,从煮过肉而剔出来的骨头筐里来回拨拉着,专心致志地寻找那四个骨头子儿。好像是一共要凑够了六个才能玩儿。这是女孩子们的勾当,我不是太了解,只偶尔见识过几次,对她们的规则也不甚了解了。
我现在回忆一下,大概是这样子的:玩儿的时候,右手往上猛地高高抛起两只骨头子儿,与此同时,在这个瞬间的空当,右手迅速地将地上的另外四只骨头子儿扑拉一下抓在手中,紧接着,就动作麻利地反过手来去接从空中落下来的那两只,一边玩儿口中还念念有词,从一数叨到十,仿佛一套口诀似的。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连贯、自然和紧凑,有如行云流水,需要女孩子们手疾眼快才行,否则就会手忙脚乱,骨头子儿掉得哪儿都是,把在旁边看的人也急得摇头跺脚!
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呀?然而女孩子们却一个个都乐此不疲,书包里常要偷偷地装上,即便是在课间十分钟的时间里,也要急急忙忙地扑拉一下课桌,腾出块地方,在上面手脚麻利地抓上两把。
有的女孩子爱美,让父亲找来点儿红漆或绿漆,将骨头子儿涂上色,这样的骨头子儿在上下翻飞之际,愈加令人眼花缭乱。我的两个妹妹,尤其是大妹妹秀丽,在抓骨头子儿的手法上滴溜溜儿的,简直就是在表演。所以,她的衣兜里时常鼓鼓囊囊地装着这些骨头子儿。
女孩子们再有一个好玩儿的项目,就是“挑绳儿”,也叫“挑绷儿”。两个女孩子一起,或多个女孩子一起,都可以玩儿。

跳皮筋
其中一个女孩子将一根绳子的两头儿绑在一起,三缠两绕地在两只手上撑展,由另一个女孩子上前来,用手指将绳子挑起来再撑展在自己的手上,绳子的缠绕随即就会变幻出许多的图形和花样儿,女孩子们给它们起了名儿,或者叫“面条儿”,或者叫“笊篱”,或者叫“鱼儿”,或者叫“竹篮子”。
能变成啥样儿,全看一起玩儿的女孩子们的手法。手法多的,绳子的几何图形变化多端,让围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叹为观止、乐不可支。手法少的,闹不了几下就会把绳子挑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让围在旁边的女孩子们也跟着急得跺脚,摇头叹气。
跳猴皮筋儿也很招女孩子们的喜欢。她们一到课间就急急忙忙跑出教室,占下个地方,由两个女孩子面对面将猴皮筋儿箍在身上抻开,跳猴皮筋儿的女孩子钻进来,用脚尖儿钩着猴皮筋儿缠住小腿,然后开始跳起来,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蹦过来蹦过去,一边蹦一边转圈儿,有时还拍着手,嘴里念着有节奏的歌儿,两支小辫子上上下下一甩一甩的,像一只活泼、机灵的小燕子。
不一会儿,那女孩子就额上冒汗了,脸上也红扑扑的。有的女孩子本领高强,猴皮筋儿都升得高过了头顶还能够着去跳,让在一旁围观的其他女孩子惊奇不已。只是,跳猴皮筋儿很费鞋,两个月就磨坏一双,便少不了要挨大人的嚷骂。
还有一种游戏:“踢坨儿”。坨儿,或者是自己缝的一个毽子,抑或就是一小块破瓦片儿。玩儿的时候,要先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七块大方格子,然后将坨儿扔在其中,女孩子单腿蹦着,踢着坨儿一个一个地串方格儿,好像也有许多的规则,常见女孩子们挤在一起,为谁的输赢或者是犯规与否,叽叽喳喳地争论、吵闹个不休,真是有些好笑啊!

冀中西部农村田野
四
在乡下,女孩子与男孩子相比,玩儿的机会并不太多,她们早早地就被家长训导着,要学做一些针线活儿,或者是帮着母亲打整一下锅头、灶台,收拾一下屋子什么的,至于上树爬墙打架掏鸟窝地去四处疯玩儿,那是很少很少的。
女孩子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也很少去赌输赢,所以,她们在一起时,欢欢笑笑的时候居多。
而男孩子们则相反,常为争一个你先我后、你高他低吵闹不休。
赢了时,得意洋洋,摇头尾巴晃的;输了时,则想方设法能赖账则赖账。
彼此之间不服气,你朝我斜楞眼,我冲你撇嘴巴,有时甚至还会打起来,哪个都不是好剃的头。
打架的双方在那儿架着胳膊对峙着,或者俩脑袋顶牛儿似的僵在那里,都暗暗地使着劲儿,想制服了对方。
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在兴致勃勃地看。这帮子看热闹儿的家伙们,既不给谁拉偏架,也不给谁向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儿,总不嫌事儿更大一些,并不着急去劝解开他们,有时甚至还要添油儿加醋,往起架火儿。
打过架的那两个人,要过上一段好长的时间,才能弥合彼此之间的间隙,消除彼此的敌意,重新放屁蹦坑儿、撒尿和泥儿地玩儿在一起。
作者简介:
樊秀峰,1966年10月出生于河北省石家庄市鹿泉区莲花营村。1989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河北省作协会员。
出版有“村上的事”系列散文集4部:《村上的事》《在村子里》《平原上的村庄》《走,到村子里去》,2020年出版散文随笔集《三月的雨带来四月的花》。
“村上的事”系列先后入选全国农家书屋重点图书推荐目录;《村上的事》获第十二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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