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绿洲打一地名称，海中绿洲_打一地名

第12章 寻祖归来得康愈

　　医生填写出院报告，我签字后送协和出院处。华东公司是国有公司，医药费由公司报销，不需个人付款，只有十来分钟办完全部手续。上崇明是我早前提出来的，离院匆匆，我上浦东高庙工地把日常生活用品装满箱包，乘浦江轮渡，转上海去崇明的江轮。

　　崇明是养父出生的地方，是中国第三大岛，我向往崇明游，看看江中岛之美，也是一次祭祖行。养父是注重实际的人，“死”命是无药医的，父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上崇明圆娃子的心愿，要与时间争分夺秒。他看着我步伐不稳，只好扶着我上船。

　　浦轮始航十六铺——吴淞港终点站，我们中途上船，高庙工地到浦庙码头不足三里，上船航了一个小时到吴淞镇。吴淞小镇有几万人口，港口停满了船，镇面临浦江，北临长江，一条石坝直插大江中。西来的滚滚江水，冲碰上石坝，调头拐弯汇入大海。石坝东侧是浦江流出来的黑水，两流分明，汇合后被泥潮淡化。吴淞码头到崇明茫茫水面，一望无际，万船竟发，白帆片片，冒着团团黑烟的大轮，机声隆隆奔驶，江轮穿过群帆，二小时后到达崇明南门港，上了岸，在南门客栈休息。

　　南门是大港口，县城街路纵横，商店林立，是崇明的经济文化中心。蟹是崇明特产，它地处长江入海处，青藏来的雪水，流经万里后入海，茫茫太平洋受月亮引力形成一日二次潮夕，重盐的海水西奔，涌过崇明一直至镇江、扬州。崇明是咸淡水交汇处，长江里的江蟹回游到崇明排卵孵化新一代。崇明到处是蟹，是蟹的世界，它不但是蟹库，又是蟹苗的出口岛，蟹苗供给全国，出口日本。崇明人和别人说话，蟹！蟹！蟹字当头。蟹是高级美味营养品，蟹字成了崇明人的交往词。听到说“蟹”字的人，就知道是崇明本土人。养父和崇明家乡人讲话，口不离蟹字。

　　游崇明我画了线路图。县城三天，逛街品尝崇明小吃，参观崇明最大的城隍庙。县城是旧城，街路弯弯曲曲多拐，都是老建筑，是自然形成的。崇明四围环江，是水中江城，除了蟹多，还有鱼肥。这时是产鱼旺季，载满咸淡水鱼货的白帆停满了港。水产批发码头，人头涌动，运鱼的牛车一辆接一辆驶出，把鱼运到鱼产市场。养父陪着我逛鱼市，大黄鱼一毛二斤，鲥鱼一毛二一斤，鱼多价贱。这时的崇明人以鱼为食，排档餐店坐满了人。我点了一条鲥鱼。三斤，肥得肚子鼓凸，油满肚，红烧，叫来米酒一罐。崇明米酒，糯米发酵而成，微甜醇香，养父爱喝家乡酒，他喝酒，我食鱼。鲥鱼味鲜，我吃鱼肚又吃鱼尾，鱼头是养父吃的，他含含骨头，我吃肉，吃得连鱼油汁都喝个光，把肚子灌得鼓鼓的，和我柴干般的身体不相称。

“爸爸，我十月怀胎了。”我嬉笑说。

养父看着我鼓起来的肚子笑着说：“爸爸的份都被你占了。”

　　鲥鱼好吃，吃了晚餐又吃夜宵，上大排档，一条肥鲥鱼四斤半，夜市买鱼人少，鱼老板让利只收了四斤钱。

　　人死前，突发食欲大增，这是死亡来临的预兆，称之为“咬”食。养父看着我像饿猪似的吞食，无限欣慰，但他也生起了隐忧，这是反常现象！他没有说，可他心里这样想。

　　过了二天食鱼饱肚日子，第三天去城隍庙。城隍庙占地百亩，坐北朝南，葫芦大屋顶，飞檐走龙，金瓦辉煌，高大巍峨的城隍菩萨坐正殿，亨吓二将站岗。据说人做了坏事，忽闪娘娘扇动劳盆闪出一道道电光，雷公跟着打雷，做坏事的人被雷打死，接着地府阴差上门把犯人押入地狱，下油锅煎、上锯子分身，送石磨碾磨。

　　城隍庙香火空前兴旺，人山人海，敬香人排着队，我跟在人龙后面。我是无神论者，不敬香，看见人们走入后殿，神情很紧张，窃窃耳语：“不可做越规的事（坏事），忽闪娘娘电光一闪，雷公就炸……”崇明解放四年了，人们的精神还被奴役着。

　　崇明是江中水乡，崇明是明珠，它受大江洪流的冲击，西坍东涨是个移动着的岛屿。神话说，崇明迎太阳而生，不停地向东移，再经过百千年崇明就成了太平洋的岛了。现在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岛上游用巨石堆护，筑起坚固的江堤，把崇明岛锁死在原地，青藏来的江流被劈成对开两流，经南北两鸿道分流入海。

　　养父的故居北临长江分流道，从南门步行到养父旧居二个小时行程，午时到达。养父的旧居，古老的独宅，东西北三面临塘，是人工开出来的，原是水洼低地，把挖塘土垫高宅基，比宅外高二米多。沿宅沟而栽的柳树长得粗壮叶茂，养父多年不住，没有整修过，乱枝丛生，像撑在墉空的蓬头乱髦的疯人，从远处环视，见树不见屋。

缕缕炊烟冒出屋顶，笼罩住宅，隔宅邻居喊“黄家宅失火了”，他们奔了过来，看见养父把干草往泥墩灶里喂，原来是黄和尚在做饭，救火人才折了回去，我被浓烟呛得咳缩成一团。万家乐园我过惯这种日子，烟熏得我流泪水，可不像今天这样难受打咳，患了痨病的人，肺功能弱的缘过吧。养父赶我到屋外，风吹过开阔的宅沟，舞动的柳丝轻吻着我的脸，我做健身呼吸运动，一呼一吸往复着。烟刺激气管，健康人也很难受，我一进屋又咳个不停。养父到砖瓦厂买了青砖，泥墩灶加了烟道，把烟引到屋外。养父奔里奔外，忙苦了他。

泥墩灶是养父的父亲设计造的，一直延至今。养父的父亲也是黄家宅开创人，宅沟外一百米就是养父的父亲的坟，养父多年不在家，坟墓被杂草吞没。土葬盛行，用木作棺，有钱的买楠木，棺外套砖石——石墓，上海浦东郊野很多。无钱的砍杂木，养父用宅上杨树作棺，杨木已氧化无踪影。陶瓷是抗氧化的，寿命千年不毁，它是二次土葬品，被世人接受。养父用贮存粮食的两个陶罐代棺，我用铁射子刻文，陶罐发出叮滴叮滴悲沉的哀泣声。

　　人是从太空中来，死后又回太空，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循环往复。土葬从盘古开天起就被地球人接受。出土文物载，从夏、商、周前就有了，土葬文化已有五千年历史。

　　人死进墓，肉体开始腐化，短者几个月，长者几年。白骨氧化时间就长了，百年甚至几千年还长。人的合成是太空的诸多元素化合而成，人死后从肉体腐化到白骨氧化后又回太空。物质不灭，还原，化合，循环往复，这是自然法则。

　　“爸爸，火化比土葬好。”

　　养父不赞同说：“各有利弊。”

　　人要像牛一样活着，牛死后还为人类提供财富，牛骨粉碎后是优质的肥料。养父又说我不反对火化、土葬，我死后还是老话——天葬！让老鹰来美餐，剩下的磷骨绿化青山。

　　天葬历史在中国来说也不短，不过天葬的人不多，天葬也是一种文化。养父的心境比我美。

　　“爸爸够伟大，娃子是无法学的。”我说。

肺病是癌症，可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好得无法形容，这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我说：

“爸爸，我又要说我的后事了……我死后安葬在崇明还是万家乐园？”

　　养父承认我患的“死”病，他听惯了，现在算是个求实主义者，他不回避，直说：“你姓董，当然是董家墓。”

　　火化，肉骨焚烧几十分钟，一缕青烟袅袅升空，我回到来时的地方——太空。我要养父送我到上海龙华焚尸场，养父当场作了保证，把火化后的骨灰带回万家乐园。

　　刻罐文，养父一直陪伴在旁，无聊的闲谈，有时争得很激烈，铁射子叮滴声时而中断，一小时刻完可花了二小时。养父看了刻的罐文，字体方整、清晰，他很满意。

　　养父的家宅是祖先花百银买，宅塘外边都是人家的，坟地租姓袁田主的，他要把坟搬回自己的地上，他告诉我说：安放在宅屋外的菜地上。

　　三天后，菜地凸起一米乘一米乘零点五米的新墓。月季花是月月开花的，我上花圃买白玫瑰，环墓而栽，新墓在鲜花丛中。

　　宅塘浮菱开着白花和新墓玫瑰交相辉映。菱肉是抗癌美食，白花下面是浮菱结下的果子，挂在水中。“死”病我早已把它抛到九霄云外，菱是我最喜欢的零食。

　　养父下塘摘老菱角蒸制，父子俩都爱吃，我以前不知道它有药用价值，果白肉香，白天当饭饱，晚作夜霄。咬食的人是狂食不厌的，养父变得很现实，他不是过去的养父，陪我食菱，父子间要过最后一段最开心的日子。

　　崇明是水乡，冬种麦子秋收稻，养父西邻讨稻米，东舍求麦面（麦子磨碎不磨粉），做松而不黏的麦米混饭，冷茶泡麦饭，嗵嗵地往喉里灌，香喷喷回味无穷。

　　塘蟹深居水下洞中，时而爬出水面。宅塘里的是家蟹，别人不可捉拿。蟹肥油满壳，都是陈年老蟹。养父下塘手伸入蟹洞中，捉蟹三十余，一个洞里最多藏有四五只。红烧蒸煮加盐浸泡。童年的芦海生活，吃生蟹用盐泡，我已习惯。盐蟹加冷茶泡麦饭，成了我不可改变的食谱。

　　养父宅北里余地方，是崇北环岛大堤，站在大堤上可以看到百里阔，白浪滔滔，东去的崇北鸿道上渔帆片片。鸿道彼岸是千里江海平原，万家乐园杨荡主的豪宅隐约可见。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爬上高高岸堤，岸外是一望无际的苇林，长江入海北鸿道已北迁了几十里。

崇明岸堤东去三十里，就是养父前妻的娘家。大堤笔直东去，堤外滩地肥沃，苇林齐岸，西来片片白帆向东疾驶。

匆匆走在三米高的岸堤上，扑面江风，凉意爽爽，精神倍增，不要养父扶走。养父在前领路，我紧跟着。

　游南国海口，多亏养父不辞劳苦把这些书籍带回了家，我把书籍铺放在上方书阁台上，伸手就拿。崇明下沙河是崇明东部自然形成的一条浅水河道，它连通崇明内陆。雨季，南来的水滚滚北去入江，是条排涝河。下沙河浅而阔广，落潮是滩，渔船从弯曲的小水道里进进出出，潮来时浪滔滔是无边水河。前母娘家在河东堤内，三间棚屋，有二间是哥嫂住用，前母住过的空闭着。初次相见，我很敬重地行礼。

　　娘舅是上了年岁的人，比养父大五岁，他儿子是渔人，家中放满鱼货，有晒干的有盐泡的，大缸里养的活蟹又肥又大，我在娘舅家又过了一个鱼饱的午餐，舅父舅母看到我吞吃了五个大肥蟹，他们特开心。

　　前母好多日子没有通信了。海南天气热，前母在海南很不适应，跛老大答应她回崇明养老，他也陪她在崇明安度晚年。跛老大突发心脏病死亡，前母守灵一年，还有三个月，便是她回崇明的日子了。

　　“她原来的住屋已为她修理，等待她回来。”娘舅说。前母患了脑梗，只能靠拐杖过日子。

　　“我去海南接她回来。”娘舅说。

　　前母远在天边，年老病残，我很哀伤。不把她接回来，养父的心头更伤痛。他曾千里寻夫人来到海南，跛老大是不能独立生活的人，他硬着心，让前母留在海南。如今，跛老大已离人世，她病残谁照料？他知道前母在跛老大家没有亲人，她没有和跛老人生下后代，养父要立马上海南。娃子是“死”病人，是陪着娃子送他走完最后的人生路，还是立马去海南？他拿不定主意，脸上流露悲哀和无奈。

　　崇明——海南没有直达邮轮，乘船中转一个星期，海路此时是台风季节，经台湾海峡，台军常出没骚扰。走陆路，火车到广州，再转巴士，要不了一个星期。前母病残我心急如焚，我说：“我要上海南接她。”我把去海南的两条路线图告诉了养父，养父沉思片刻问我：“走陆路还是海路？”我说：“赶时间，陆路有主动权。”

　　离别娘舅家，正巧有一艘载满鱼货木帆去吴淞卸货，搭上便船，晚上到了吴淞码头。

　　吴淞港到上海北火车站，有小铁路往返。小火车一个小时进了闸北火车站，夜间乘车人不多，很快买上去广州的快班火车。但都是站位，养父求情，售票员环视了我，把别人刚退的一张票照顾给了我。

　　“呜！”火车一声长鸣出了上海北站。

　　夜幕下的沪杭大地，庄户、树木、群山都被黑夜吞噬，火车在黑夜中奔驰，鸣笛声像在喊“请闯路人让开”，车轮也似在不停地怒吼着：轧死不关！轧死不关！

　　车厢里乘客很多，疲困使我入睡，什么时候躺下的，我都不知道。养父说：“两个年轻人让位把你扶躺下的。”我占了两个位子，列车员查票看到我骨瘦如柴劳困不堪，说：“病号，你睡吧！”他同情地原谅了我。养父是站票，没有座位一直站着，他看着我睡得香，他一直守护在我身边。天亮了，火车进入浙西境内，在平原、村镇、丘林、高山之间奔驰。浙西和江西是战乱的地方，八年抗日三年解放战争，山头的树木被炮火烧烬，光秃秃的露在晨阳下，晨野中可见无人居的被炸毁了的村屋。

国家大规模经济建设已开始，铁路沿线人民开始修建村庄，开发荒废了的土地。他们是解放战争作出最大贡献的地区，村子里的年青人都当兵参军去了，我看到上了年岁的人在开荒，重建自己的家园，但与荒草丛生中的村屋，光秃秃山头，不相匹配。看着稀稀落落的开荒人像几粒小米粟撒在茫茫原野上，心情很沉重。火车出了高山丘地，一片千亩平原呈现在眼前，平原上的人都是集体劳动，土地改革农民分到田，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夫妻田二人劳动，大家庭合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七八人，可他们几百人在一起劳动，我又惊又奇。

火车渐近，看到一面在山风中飘扬的红旗：曙光农业合作社。这是一片刚开发的处女地，田利用率不到百分之一，小农一家一户，要搬千斤巨石，显得无能为力。毛主席发出号召，走合作化道路。组织起来，办起曙光合作社，靠集体力量，把遍地乱石搬走，乱石丛中飞出金凤凰。看着绿浪起伏的稻田，激起我无限的联想，苏联集体农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苏联的今天，我们的明天。曙光合作社，听毛主席话，走在我们前头，是农民解放自己的先行者。我的心被曙光社陶醉，想着病残的前母又使我不安。下了火车转乘夜班巴士（货客两用车），徐闻海安港改乘轮渡到海口秀英码头，前后不到十天到了琼山镇。养父是第二次来海南。

　　路途的劳累，精神好力不足，养父扶着我，他朝着上次来过的路到小鱼村。

　　五指山天空乌云翻腾，雨三天三夜倾盆而下，琼中暴雨成灾，南渡江水位急升，满江洪水奔腾而下。小鱼村是南渡入口中的小岛，南渡江道不断变迁，江中的小鱼村与南渡江西岸靠拢连结，但比陆地低三米，是江西岸的洼泽地，无家游荡的渔人看上无人滩，搭棚屋成了他们临时居住地，后来小鱼村多次筑堤加固。这次特大暴雨是百年未遇过的，咆哮的洪水倾刻间溢过岸堤，吞没了小鱼村。

　　跛老大是有钱的船主，他住的屋是二层水泥结构的，养父望着倾河而出北入大海的洪流，怀疑记错了地标？

　　南渡江入海洪流，折腾了一夜之后，疲困缓缓北去，江水枯落，小鱼村仍泡在水中，跛老大小楼被洪流冲毁，歪倒着，救亡船队忙着打捞死者，说失踪者三十多人。

　　养父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完了！完了……”他没有说出口。他要让我快乐，极力控制自己。我发呆地望着小鱼村，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痛别海口。海口至海门直路二千多里，因山重水覆乘车船路程超过三千多里，道路不像现时平坦，泥石路，客运车像走在琴弦线上弹跳。养父疲困不堪，晚宿客栈时像漏气皮球痪摊在铺上，我神爽没有疲意。养父看着我在速写稿上勾勾划划修修改改，他皱着眉道：“娃子，夜深了，明早上路的，睡吧！”江山如画，因我没有带上照相机，只能用速写快速描绘，画的不如自然美，差距太大自感不满，但又不愿放下画笔。意志是受身力决定的，一个犯上死病的人，身力几乎降到零。到海南后，我的身力胜过养父，路过一个地方眼睛忙得没休息，睁圆的两眼瞧一瞧，看一看，路旁摊贩叫卖，我买上尝一尝。我好像外星人到地球，都是鲜奇的新发现，世界太美了！遥远的旅程，并没有把我累倒。低热是肺痨病特有的症状，肺结核侵噬引发的低烧和人发高烧不同，是持续性的，使患病者处在终日难过的状态中。我服了雷密风后低烧没有了，体温很正常，后来食量倍增，体重增加，皮包骨的脸变圆鼓鼓的。

　　和养父沿着国道进入广西梧州经南昌、安庆转乘江轮到南通港，一路奔疾。狼山依旧，和我上次路过一样，乘客蜂涌。我和养父无心赏景，乘民间客运卡车到家。

　　进宅，母亲、弟弟在宅院迎候，她仔细地打视着久别相见的儿子。娃子是个健康人，脸蛋红彤彤的，超出她的意料之外，眼角落下了欢乐的泪水。她牵着我手迎进屋门，使我想起当年观元霄节不见了妈妈的情景，我哭着喊妈妈你在哪里？妈妈听见哭救声终于找到我，从此出门妈妈都牵着我的手不让我独行。我长大了妈妈仍把我当成小孩，多么亲切的牵手，炽热的爱燃烧着流进我全身。弟弟仁祥扑上来也牵上了我的手，母弟俩把我迎进了门。宅屋一房一厅，原老房几次被烧毁又修，养父是个恋旧的人，重建时他仍以原貌建修，芦笆墙毛柴屋顶。母亲为我回家作了安排，把房内的铺搬到堂屋里，靠东屋壁。大堂北半间是厨房泥墩灶，原做饭时满屋烟雾，因我是肺病人，现在妈妈请灶匠打上了新灶，烟囱通到堂外。设计得很好，我的睡铺临近大门，光亮通风。养父对母亲的安排也很满意，我爱好读书写作，养父他做了一个书架挂在我铺上方，又做了短方桌，不用离铺，我把它放在胸前就可以坐在铺上看书写字。

　　新生活开始了。

东升朝阳银光洒满万家乐园，我住的村子已有了新名字——中兴村。妈妈做早饭也是第一次启用新灶，新灶烟囱吐出青烟袅袅升空。我在院里徒步，吸着清新的空气，多么香甜啊！周围是农家田园，但见庄户宅屋被团团烟雾弥漫，像天空落地的云朵，走近观看，村妇忙着把干柴往泥墩灶肚里送，闷烧缺氧，浓重的黑烟在屋内越积越多，烟压力升高，透过芦笆墙孔、门窗洞外溢，村舍锁在一片朦胧烟雾中。

中兴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饥饿已成过去，我家还打造了新无烟灶，但大多村民仍无奈地过这种烟雾横飞的呛得人透不过气的旧日子。中兴的过去和现在，我虽在外多年，但我很清楚，解放前中兴村是移民村，江海平原是长江泥沙涨起来的海中绿洲，开发这片绿洲的人都是从长江南岸来的。地主垂涎这片海上天堂，花钱买通民国军警，用洋枪洋炮镇压佃民，芦花荡里血流成河，被杀外来佃民无亲人收尸，白骨常伴芦花荡，没有被杀的佃民被迫当现代农奴——佃民。四九年春解放，农奴变主人，分到了土地，收的粮食全归自己食用。

　　养父比妈妈起得早，他已几个月没有上过田了，他亲手栽的西瓜开始成熟，只待他上田采摘。他背着箩筐，肩扛锄头，踏着被朝霞染红的大地上田去了。妈妈起床晚，因昨晚备菜杀鸡，做我爱吃的猪肉包子，一直忙到半夜才收工。她一起床就开油锅，把条形包子下锅炸，肉香味阵阵溢出屋门，闻着好香啊，醉得我进屋食个快乐。这是一次骨肉团聚，妈妈亲自设计家宴。养父未坐上桌我们不能先动筷，他是个庄稼迷，进了田就忘记回家，这是养父的老旧病，我赶去把他请回来。我穿过田埂小路，眼前呈现三五亩一片的玉米林，绿油油的高过人头，玉米棒子尺把长，多好的庄稼啊，这家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而隔田埂的一块地，面积相同，田块相连，玉米林却又黄又矮，不长棒子，称雄玉米。其实玉米没有雌雄之分，是培植不好，缺肥致使秧苗营养差造成的，玉米长得不良的农户要损失不小，汗水白流。同样两块田，一田丰收，一田缺收。再走过去，有块满田长毛草的荒田，这么好的土地为什么不种庄稼呢？我家的田就在前边百米处，是一个不长庄稼的水荡洼地，养父从别的地方运肥土垫高，完成造田三分之二，已种上水稻棉花，棉田中夹种着西瓜。棉花西瓜是怕水淹，要挖排水沟，不让稻地的水流进棉田。事物都是具有两重性，水会淹死西瓜苗，水又是西瓜生长不可缺少的，在干旱天气来临，就让稻田里的水流过来，灌浇棉田瓜地，稻棉瓜都获丰收。这时养父弯着腰正在刨地锄草。

　　“爸爸你忘记吃饭了。”我站在他背后唤着他。田埂上放着刚摘下的黑皮美人西瓜，要赶上吃妈妈做的热菜热饭，我忙把他摘下的西瓜装进箩筐，背上筐箩往家走。

　　“放下！放下！”养父连喝道，他焦急不安地奔过来。

　　“爸爸，我的病好了……”我边跑边说，“你看我是个病人还是健康人？”我有意加快步子，显示我是个正常健康的人。我背着满筐西瓜有百来斤重，养父毕竟是年岁已高，他追不上我，骂道：“调皮鬼！”他生气又喜，觉得娃子真的病癒了。

姐夫陆作林，乘夜班上海开往青龙港的客轮，天刚亮进家，姐姐董兰英告知仁亲弟弟昨晚已到家了。她知道我患了肺病，她访问过医生，说这是死病，中国没有治肺痨病的特效药。万家乐园杨荡主也是患这肺病，有金库银库的也活不了，何谈平民穷人。姐姐极度悲伤，天天以泪水洗面，姐夫也流下悲伤的泪水。他乘了一夜船该补个觉，但他放下行李跟着姐姐来了我家，我背着满筐西瓜和姐夫姐姐相遇，他们见我蹦跳活泼、步伐敏健，惊住了：“仁亲不是患死病，是健康人！”

这天早上，还有二姐，她一生下就送给了王家做童养媳的，也赶上骨肉团聚的早宴。这是多么快乐的一天！我离开上海华东公司时，最喜欢的照相机却遗忘在宿舍里，今天没有拍摄下这欢乐宴的场面，是我终身的遗憾。

第13章喜迎农业合作化

　　农业合作化运动以星火燎原之势改变着中国农村，万家乐园中兴村仍独家独户耕种，种田人稀稀散落在无际的田野中。

　　洼塘水面上凸起二千平方米的半岛，种上的稻米金涛滚滚，盛开的白棉似银海潮。运肥泥填洼塘还在进行中，养父说抗战八年（计划八年完成）这是靠了小水牛帮忙，但路狭窄，不可驶牛板车，弟弟仁祥把肥黑泥装箩筐套上背，运往大路口装上牛板车，养母牵着小水牛，把一筐筐肥泥再运至低水荡往洼地填。养父争强好胜，手推独轮车载着肥黑泥独来独往，车轮滚滚飞驰，从取肥泥处直奔低洼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未填高的低地再辛苦半年，可提前完成。弟弟仁祥刚过十六岁还未成人，我要替代弟仁祥背泥筐，妈妈不同意，说我是病号。我多次要求，妈妈不作让步，我只好独守空宅，书铺为伴，早迎朝阳。

　　芦花荡是海中天堂，毛主席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我重回中兴村，是病休回家的。建设中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要几代人的努力。我要在中兴干一辈子，决然向华东公司写退职报告并获得批准，但我是个贫穷的孩子，没有进过高等学府深造过的人，白痴是建不成社会主义新中兴的。我知识贫乏，脑袋里空白，但我爱好学习，读书是我始终不二追求的事。母亲不同意替代仁祥弟弟背泥填洼地，这是家令，我只能守规尊令，这也是我获得时间学习的机会。我把原来从上海书店买的书，一本又一本的翻读。一目十行，我没有那样的先天细胞，但我阅书认真，读过几章便写笔记。

　　在华东公司时我当材料科长，一个年龄比我大的科员，常在宿舍里偷阅三民主义孙中山著的书，新华书店不售孙中山的著作，当时被列是禁书，他是从上海图书馆里租来的。我求知兴浓，星期天不逛街，到他宿舍看书。孙中山说：

五千年前，生产力还未形成，也可以说萌芽阶段，人类还没有学会耕种，摘野果为食，过的族居共产生活。那时人口稀少，地大物博，野果食不尽，没有饱和饥之争，人人平等，没有人压迫人。人人相爱相助，共同与兽和天斗，是人类史以来最平等和睦的社会。人口的变化推动社会进步。野生食物不能满足人类的需求，部族人用石头作犁，进入石器农耕时代——奴隶社会。人类分成贵族和平民，奴隶和奴隶主。奴隶社会用物与物来交换，奴隶被贩卖，交换奴隶成了贵族的私有财产，人人平等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被打破，奴隶制慢慢取代了原始共产主义社会。

　　生产力发展，产生了货币，货币贸易替代了以物交换。人们有了钱，随便可以自由买卖，不必以货换货，由以物交换变成自由买卖，产生出商人资本家，发明了机器，靠工人来生产掠夺工人的血汗，生出贫富悬殊的两个阶级。两个阶级常常冲突，便发生阶级战争，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制度是人类最快乐的时代，人类竞争只有和天斗，或者说是和兽斗。有了货币，有了机器，被他们控制了，把世界物质都垄断起来，图他们个人私利，要普通百姓做他们的奴隶，变成替他们守机器的工奴，原来和天斗兽斗，增加了人和人斗，变成有史以来最激烈阶级斗争的时代。

　　我读得很认真，正做着笔记，包队长突然闯进来：“怪不得我找不到你，躲着读书。实业家张謇三年闭门深读，中了状元。你小仔也学他。”我说：“别胡扯，我是土包子，打工的料。”包队长说：“别瞒我了，市局来人考察，你很快去公司当官了。”我无当官兴趣，说：“别误读我。”包队长很滑稽，笑说：“升官了，别忘记你大老粗包哥哥。”边说边走出舍门。

　　我继续读孙中山的书。孙中山说：马克思的观察，阶级战争不是实业革命之后所独有的，凡是过去的历史都是阶级战争史。古时有主人和奴隶的战争，有地主和农奴的战争，有贵族和平民的战争，简而言之，有种种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战争。到了社会革命完全成功，这两个互相战争的阶级才可以一齐消灭。由此便可知马克思认定要有阶级斗争，社会才有进化，阶级斗争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

　　孙中山对科学共产主义理论创造人马克思作了极高的评价，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律，孙中山赞同马克思革命理论：天下为公，他还提出联苏联共。马克思在中国家喻户晓，他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海门党政机关大堂挂着马、恩、列、斯、毛肖像。毛主席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共产党是英明伟大的党。我眼前闪过，八年抗日，三年解放战争，日军横行，攻战上海后，调军北上，占领长江北岸，海门人民陷落在日军屠刀下，东南县委组织发动群众抗日。日本战败投降，蒋介石抢劫胜利果实，国民党军东下，海门重陷阴霾。三年解放战争，是县委组织反击了国民党反动军。时势造英雄，海门共产党领导组织人民，有粮出粮，有人出人，共产党员带头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解放了海门。共产党员是无“我”人，为纪念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同志，建造了海门烈士馆。我参观过，共产党员为解放事业付出了生命，我向先烈门致敬。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中国共产党是救国救民的党，伟大光荣。我学英烈，想加入共产党，但我是一个肺痨病人，我问自己合格吗？我想参加，但不敢打报告向党组织申请。红花人人爱，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啊！入党我并没有放弃，在华东公司时，上南京新华书店买了马、恩、列、毛多种版本的书籍，它跟随着我养成了坐着或躺着都能阅读的习惯。

清晨，朝阳冒出宁静的江面，金色的阳光穿过芦笆墙，洒亮我铺。我揉揉眼睛，开始读书，求知心切，宝贵的时间我是不会错过的。我想起童年的学友陆凤德，是同村人，和他一起在杨老师学校里念书，他学习成绩出众，考上海门中学，他对中国社会历史有独特的见解，写过不少读书体会文章和论文，他是海门中学的高才生。我到家的第二天，他来看我，他看到我书阁台上堆放着的书，“哇！好一个家庭图书馆！”日后每缝假日上午，我们俩人一起看书聊天。马克思是德国人，谈西方世界的事，欧洲的国情和中国不同，他到海门中学图书馆为我借来世界历史、社会学方面的名著，他说辅助读物通俗易懂，配合一起学，加深对马列著作的理解。他看了我的心得笔记，说写得不错，但标点符号使用要得当。他说，一句话未说完就“。”号，人家就看不懂了。我很佩服他。他要我学语法、逻辑学，他说写了很多心得笔记，这是写论文的基础材料。我答应试写一篇，我说：“你下个假日来，我一定赶写完，你是我老师，给学生打分。”

　　我和陆凤德相处的时间是宝贵的，他是在校生，要赶回海门中学。他走后，我拿起笔写：阶级斗争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论题定后，开始下笔：

　　人不是上帝创造的，是由猿进化而来的。上古社会，人口稀少，物产丰富，一座山，一片水，一块地，人似在花海中食粉的蜂，丰富的天然食品自生自长，享之不尽。

　　上古人类的社会组织依血统的，一个祖宗传下的后代居一个地方，这种宗族群体经过漫长发展的血统联结，而进入地域的联结成为部落。原始部落社会在亿万年前有存在，但没有确切的记载。开始的原始人是从猿猴进化成人的。他们的四肢由爬行进化到立行。这时的猿人有尾巴。我认同生物学家的论说，爬行动物都有尾巴，当互相争斗，胜利时尾巴翘起，失败了尾巴垂下，逃跑时夹着尾巴。猿人直立走后尾巴不再发挥这种作用，变成多余物了。猿人经历了从有尾巴到无尾巴的演变，猿爬行时是大尾巴，是当时的需要。立行后，大尾变小了，一代比一代变小，最后萎缩成没有尾巴，再后来演变成了人，这是我们人类的首代祖先。

　　地球上的文明进步是人创造的，地球是宇宙运动发展的产物。当初的地球是一团火石，经过长时间冷却为生命提供了生存条件，但当初的自然环境是恶劣的，本来很稀少的人口得不到发展，甚至遭残酷自然的影响，人口无增反减。但地球的演变总趋势是好的，又经过若干世纪后，地球的气候比以前温和得多了。石山变林山，沙漠变草原，万物竞生。人是万物的主人，是高级生命。地球上的文明是人创造的。历史记载，农耕民族文明程度最高，人口地域好，守乡土，不愿远征夺利。游牧民族文明低，败者易逃，强盛之时易于侵犯别人，令被侵民族纳贡，甚至抛家入居被占领地域——外来主人。黄帝是游民部落，阪泉涿鹿之战战胜农耕部落，黄帝成了中华始祖。

　　奴隶社会，征服和被征服阶级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贵族是征服者，自由民是征服者的国民，贵族和自由民是相融的，是一国的国君和国民，自由民和奴隶之间是压迫和被压迫关系，奴隶是自由民的终身家仆。奴隶社会是一个漫长的社会，王朝的变更，官僚地主阶级的兴起，自由民和奴隶压迫关系渐成过去，和平的关系日渐增长。自由民和奴隶渐融合彼此通婚。为“我”不杀到人人为“我”，完善了奴隶社会治国的政纲，奴隶是劳动者，为奴隶主创造了巨大财富。“我”推动了社会财富增长，“我”是创造财富的动力。事物都具两面性，为“我”抢财富，社会不稳，“我”是社会乱源。“我”横行，有产者和无产者争财，战乱不断，周朝国碎，分裂成一百四十国。汉朝是中国最强盛的王朝，分裂成三国。马克思说到目前为止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压迫者和被压迫者是两个对立不可调和的阶级。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是无“我”社会，人不分种族肤色和平共处，物质自然食品共享，是人类向往的乐园。天体运动造就地球，它经历漫长的发展，演变成有生命的星球。

我们的祖先早在亿万年前就在地球上生活，当时的地球人不会耕种、制造，靠的是地球提供丰富的物质——自然食品，他们在漫长的无阶级社会中生活。地球供丰富的物质，给人类生殖发展提供条件，人口速增破坏了供需平衡，争夺物质凭强壮的身休，驱走弱者独享，和平共处的无产阶级社会，分裂成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两大对立的群体。

山沟里野苹果红了，拿着石蛋作武器的强者向摘果人群投石追打，把摘果弱者逼离果园后独享。但有弱者当贼，乘夜偷果充饥。贼的名词从这时起被载入史册。自然食品，遍及山野，强者和弱者、压迫和被压迫的对立激烈，争夺食品扩展到部落之间，强部落压弱部落纳贡，更野蛮的做法，强者把被占领部落的人掳走，当占领部落的奴隶，这就是所谓的奴隶社会。胜利者部落王亲要人等就成为贵族，胜利者的部落人称自由民。当初这种做法在少数地方，后来发展到中原及边远地区，部落吞并加剧由分而合，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秦后中国进入封建社会，但奴隶社会并没消亡。这时的奴隶很少，主要花银买的。因被压迫者受压迫剥削无法活而出卖家人，这时奴隶社会成为封建社会的附属，国王是压迫阶级的最高权力者，代表封建地主对被压迫阶级实行专政。

封建社会里，地主拥有地权，用土地剥削农民。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相比，奴隶是奴隶主的私人财产，奴隶主有处决奴隶的生死和出卖权。佃民则受地主压迫剥削，地主没有象奴隶主有处决佃农的权力，比奴隶社会文明。阶级斗争推动社会发展，原始共产主义，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中国五千年的阶级斗争史，都围绕“物质”为中心展开的。公有是制度，不是中心。误认中心会出问题的。例如天体运动，地球是宇宙中心还是太阳是宇宙中心，是有争议的。地球中心说，农历一年，十二个月，闰年，一年十三个月。计算结果，哥尼白发现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地球围绕太阳转365天为一年，称阳历，计算正确，三年一日之差。地球中心说，三年差一个月。太阳中心说，天文学家哥尼白太阳中心说纠正太阳围绕地球转的错误。

马克思说物质是历史的中心。国民党创始人孙中山说解决社会问题中的纷乱，再不可说物质的问题是历史的中心，要把历史上的政治、社会、经济为中心都归之于民生问题，以民生为社会历史的中心。马克思说，阶级斗争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有产者和无产者斗争，有史以来没有停过。奴隶社会催生了人人为“我”治国政令。“我”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动力，又是社会乱源。把民生认为中心，忽视了有产者和无产者斗争，导致“我”横行，阶级斗争空前激烈，官员腐败，社会动荡倒退，民不聊生，导致民国政权灭亡。

中国五千年的社会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斗争，都是围绕着物质为中心，公有不是中心是社会制度，封建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是拔苗助长。资本主义是新生事物，有发展的环境，中国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实行土地改革，完成民主革命，让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后进入社会主义。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为经济基础服务。要吸取民国政府失败的教训，消灭私有制的同时改变剥削阶级人人为“我”的天理，管控“我”横行。共产主义社会是无“我”社会，无“我”，我为人人。

　　我写的心得，修修改改历时一星期。陆凤德又来我家，他看了后翘翘大拇指说：写得好！一个星期后，陆凤德将它在校刊上发表，作者董仁亲受到海门中学关注，有间隙方便时便到海门中学去听课，成了海门中学的校外生。病床当书房，读书看报做笔记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学了不用等于白学。读书万卷，理论指导实践，还得付之行动一干。我要走出病床（书房），到社会群众中去。星期天，陆凤德带了多位中学师生再来我家，听我讲读书心得。陆凤德是海门中学的高材生，校刊编辑，他看着我死啃书本，建议我订购时事刊物。我订了人民日报、新华日报等，扩大到读政治刊物，闭门如饥似渴学习，吸取的知识比前更大了。

　　农业合作化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

苏联用无产阶级专政，没收资产阶级的资产，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资本主义世界一夜变成了社会主义社会。这种变天是剧变，没有痛苦。

中国的农业合作化道路，这不是一日一夜或几个月里能解决的事。中国不用行政命令实行农业合作化，采用六字方针：典型、示范、推广。省试点扩展到县，海门悦宏农业社已办了一年多。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海门作出扶持措施，组织干部下社，加强农业合作社的政治思想工作，建社扩展到地方行政区。农业合作化是全党全民的大事，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在农业战线拉开了序幕。

第14章 手握铁锹造乾坤

海中天堂——江海绿洲，天地轮回，又回到了劳动者手中。黎明彩霞在东方海上飞舞，养父早已下田劳作，我独自上江堤漫步。入海口的长江，南岸是上海，江中虽有崇明岛隔开，肉眼是看不到的，但上海是我工作过的地方，它对我的影响太深了。浦江水悠悠，缓缓北流的黑水，不停地向大海倾倒，终年不息。城空毒气腾飞，病夫遍市。

我患病还乡，站在江堤上，呼吸着乡野的清新晨风，堤内万家乐园上种田的人不多，土改分到的田搁荒着。这是海中长起来的绿洲，昔日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眼前，海上天堂，万家乐园，无田耕种的人四面八方赶来垦荒，地主抢田用洋炮屠杀，血染江海滩，白骨长陪芦花荡。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国民党统治，还田于民，佃农有了自己的土地。我看着现今仍长着苇林的沃田说：“种瓜得瓜，栽稻得米，荒着可惜。”

　　旁边有位拾江鱼的老翁说，种田一分利，当工十倍红。种田不如去上海做钢筋工、水泥工，当工人阶级吃相。我看着堤西边港河口不停地有木帆驶出，船上坐着赴上海打工的人，在滚滚东流的长江上顺流侧向大江南边航去。

　　海门地处大江北岸，是上海的北花园，隔江相望，夜上海的璀璨灯火映红了大江南岸的夜空。大规模经济建设，上海缺乏劳动力，海门支持上海。种田人赴上海打工，走了一批又一批，这是国家建设的需要，海门援助上海是义务是责任。人走田荒，不少农民弃田当工，海门组织互助组，我积极响应参加，并被任组长。地方政府官员与我开始接触，发觉我土话中含有沪腔音，乡官说我是上海人，是知识分子。我会写诗，他们又说我是高等文化人。我说“我是地道的海门人”。我弃沪返乡，乡官赞扬我不留城市恋农村。

　　建设新农村开发农业，乡里组织信用社，我被任乡信用合作社主任兼会计，同时我又任行政村一组的互助组长。农民向信用合作社（办公室设在我家）借款，知道我白天上互助组工作，便在凌晨时进我家排队借款。早在上海时紧张忙碌的工作就已习惯，我忙了一早晨，再去互助组工作。

　　中兴村第一行政组有二个互助组，第一互助组是行政村组长施作英领头，我是二组组长，带领十多户村民。互助组是伴工形式进行的，今天是习近平家明天是B家，农活工种多，有时一天里调几家，工作可真是繁忙。我管十来家劳力，土地耕作培管。互助组组员之间有小纠纷是常事，又充当调解员。村户穷，孩子上不了学堂，也得想办法。伴工出勤、记账，都得由我做，我志愿吃苦，都由我承担，村民羡慕称：“第二互助组里有个小总理。”

　　但互助组看上去是互相伴工，依工还工，可当个领头不易呀！有一次碰到问题，一家生了病，十多家帮着耕耘，欠了许多工，病农没办法归还伴工，有的人不愿干了。我说：“你们不干，我干。帮病家干工，还工是没有时间表的（等于义务劳动）。”不久又一户病倒了，人进医院，我一个人干两家活。当互助组头头是没有报酬的，也可以说当头头是得一分乐趣。但吃力不讨好，我一直处在矛盾圈子迂回。互助组里有位年轻单户，三十多岁没对象，他要赚钱讨个好老婆，甩下农田去上海打工，他把快要成熟的二亩田不管了。我不能劝他不要打工，更无理由阻止他去上海，他走后无人收割，成熟的玉米快要霉变，我无可奈何忙把玉米收割完。包打天下，我没有三头六臂，他出走，无人耕种，田里又是乱草丛生。我心情很矛盾，土地是生存之本，农业出路在哪里？我想起和养父去海口在火车奔驰中见到的一幕——曙光农业合作社！我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前行的灯塔。

　　曙光农业初级合作社耕地入社，土劳分红，劳六田四，年终总收入减除成本后净收入，土地得40%，劳力得60%，土四劳六分红。初级社比互助组优越多，不存在换工欠工和农民外出打工的矛盾。初级社实行按劳计酬，多劳多得，劳动积极性高，无劳力人有土地分红，生活有保障，愿把田入社。但此时的农业合作社很少，一个县办一个社。中央有政策规定：典型示范，逐步推广。办社要经政府批准，农业社是新生事物，海门只有一个悦宏农业初级合作社。农业合作社比互助组高级得多了，互助组里发生的问题迎刃而解了，农业合作社改变一家一户小生产。

　　三月桃花满树红，风吹雨打一场空。

　　单干是独木桥，合作社走大道。

　　悦宏社是海门县试办的示范社，想去亲眼看看，我约了村行政一组长施作英同去。悦宏社庄稼成片种植，棉区此时正开花结蕾子，花浪起伏，成片玉米林里，社员摘下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悦宏社分成若干生活队，生产专业性强，显示合作社优越性比互助强，分工科学，大生产作战。

　　农业社是天堂，苏联人先上了。

　　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上帝发馅饼，凡人快张嘴。

　　悦宏社多美啊！悦宏社的典型模式很快被从点向面上推广，各区试点。施作英说：“向区政府打合作社报告，中兴一组做区里试点社。”

　　施作英不是万家乐园人，是坍江移民，长得帅，幼年害癞病，因家贫无钱治，癞病夺取了他的黑发，头顶光光的，叫他花和尚。他没有上学，写办社报告我承担了。

　　从悦宏社回中兴，区政府是必经过的。新南区政府设在其林镇，我沿着启海公路西去，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其林镇。区政府设在镇南边，为赶时间，争取让区政府早点批准，我就在区政府接待室写申请报告，由施作英呈上。区官说：“新南区办社分配到一个名额，已批给其林乡……”施作英脸上的激情立马消失了。我说：“农业合作化运动是中国社会主义光明大道，合作社是新生事物，区里把名额已分配给其林乡了，不批是对的，但我们可以自己办。”

　　施作英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晚他上村行政组动员农户入社。朱一夫是初中毕业生，他生父是朱在康，日本占领海门后，朱在康当日本人占领村伪保长。朱在康的堂兄弟朱在京无子，朱一夫从小就由朱在京养大。论家庭成份，朱一夫生父有田，剥削佃户是富农。朱在京有田十多亩，土改评成份定中农。朱在京老实保守，他不参加合作社。朱一夫当时毕业在家无事，当一名义务夜校老师。朱在京在儿子朱一夫的劝说下，同意加入合作社。但还有些农户对加入合作社持有顾虑，一看到朱一夫说服朱在京入社了，也跟着报了名，22户加入合作社。

　　合作社成立大会上，施作英让贤，推我当社长。我不答应，说：“施组长是种田能手，又是组里的行政官，自然是社长。”他说：“你有文化，又曾是华东公司科长，你当头头，我做副手任副社长。”入社农户是听行政组长的，在施作英的坚持下，22户一致表决通过，我被迫当了社长。

我在华东建筑公司第八工程处（浦东高庙）材料科工作时，写过入党申请报告。后因肺上生了两个鸡蛋大的空洞，病危入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当时也认为活不了多长时间的。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公仆，虽然这一次因病未能如愿加入，但我决心一定要入党，做一名合格的人民公仆，优秀的共产党员。自发社里的社员都是旧社会走过来的人，无文化。自发社成立的当天晚上，我动员社员上夜校读书，我自荐当老师。学文化，先识字，我在黑板上写：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我领读，社员跟着念。自发社的办公室，晚上就是夜校课堂，书声朗朗震夜空，也引来了社外人加入夜读班。先以《为人民服务》为课本学习，一星期后换课本读《纪念白求恩》。书本字多，分段读，读完一个月余，还能离开书本背诵。接上我再给大家读《愚公移山》等书籍。

识字是学文化，背书是增强记意力。开夜校不是做形式样子，其最终目标，是学好毛泽东思想，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以白求恩为榜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夜校里中年人多，他们是我的长者，在他们面前我是幼辈，我读毛主席书讲自己学习心得，他们听后感动得说学董社长！我摇摇头说：叫我董公仆吧！

中兴是江滩小村，年轻人外出上海打工，在家老弱无劳动户占三分之一，田地不是抛荒就长密密的苇林。开荒社员说：愚公要搬掉门前山，合作社要搬掉苇草滩。连续奋战一个月，荒滩变良田，播下的麦子种长出绿油油的冬麦苗。农业合作社22户像一个大家庭，非常融合，入社农田有一百多亩，我指挥，大家唱戏，组织起来力量大，开荒种地完成后冬修水利，大搞积肥运动，把沉积在河底里的肥泥挖出来，运到庄稼地上给冬作物培植，以利茁壮成长。入春后播种棉花，长势喜人，高过于胸的棉花，顶开金花，下挂大棉桃。有位单干户见了哼歌：

　　“合作社棉桃鸡蛋大，我家棉桃白果小……”

　　悲调的歌声里隐含着羡慕的赞叹声。

　　中兴社是没有受政府批准而是自己组织的，称自发社。区政府有疑虑，怀疑我们办社的能力：搞坏了会影响农业合作化运动。常派区官来村里，暗访后惊叹：“自发社真了不起！”在村户面前翘起大拇指夸，自发社在一片赞扬声中分享了合作化运动的成果。田野果谷飘香，白棉盛开，入秋，合作社22户排成长队，肩架芦箩上供销社交售，年终分配粮满仓，家家户户都分到钱。无劳力人钱包装得鼓起来，土改时他们分得土地，无劳力耕耘，田荒着长草，入社把田交给社里，“土改分田，入社分钱。”无劳者脸上挂满笑容。

　　为了表彰合作化运动中的高产模范单位，省政府决定召开省农业高产丰收代表大会。海门出席了十多位代表，新南区出席的是区委唐书记和我。我们自发社是全省棉粮双高产单位，棉花高产省第一，多家媒体记者关注，自发社在全省扬名。因自发社工作出色而被组织看重，我被海门批准为友得乡副乡长。友得乡与民东乡两乡合并后，担任区委委员兼任民东乡乡长，列入国家干部名册。

　　我仍任自发社社长，整天忙着社、乡两头的事，自发社的工作由副社长施作英和蔡和峰担任，他们二位辛苦了！

　　22户自发社田里，白棉盛开银海潮，稻谷送香翻金涛，劳作场面喜人壮观，但未组织合作社的其他庄户，由于上海招工，很多劳力外出了，加上有些是老弱病残户，原分到的田地里又现荒芜现象，失产失收，一村两重天。

　　黎明，东方飞彩霞，自发社社部院子里人头攒动，社部大门前放着一尊木刻观音菩萨，许多人手握香火，阿弥陀佛声萦绕晨空。施副社长就住在社部隔壁，被念经声闹醒，他来到大伙中间，一起跪拜。

　　救世观音现身自发社！社部变庙屋，拜佛人急增。我寻问拜佛人，他们说：“自发社是凡间天堂，我们要加入自发社。”拜佛是当地世情民俗。我说：“你们要加入自发社欢迎，但你们要答应把观音菩萨搬到镇北的庙宇那，这里是自发社社部，是办公的地方。”

　　因自发社齐心合力，年获高产，入社户骤增。茅伯伯是中农，日子比贫下中农过得好，当初茅朝明要加入自发社，被茅伯伯拒入。茅朝明不是自发社社员，但他偷偷地来到自发社参加劳动。我问茅朝明：“你不是自发社社员，为什么来自发社造田？”茅朝明说：“你曾和我讲过造屋人陆作林的故事”，茅朝明重复我讲过的故事，他说：“为‘我’是一棵树，一木独秀万木枯。为人似万木，万木森森满山绿。我的人生被我养父耽误了……”

　　“你也要做无‘我’人？”我满喜的接口问。

　　“是！”茅朝明点点头答。

茅伯伯知道了茅朝明到自发社帮助推车填土造田的事，追到自发社叫茅朝明回家，茅朝明不愿离开。我说：“茅朝明，茅伯伯是你的养父，父领子走，你下回不可再来当义务工了。”

茅朝明说：“你是乡长，办完乡事不回家，就参加自发社劳动，我要学你。”

　　茅朝明之后又多次偷偷地上自发社帮助改田，茅伯伯怒了，看守屋门，管住茅朝明出宅。茅朝明很无奈，说他爸是信神之人就得按神做事……茅朝明讲出了搬观音菩萨的事。

　　茅伯伯守住屋门，茅朝明被困家中。上海黄浦江黑水流入大海毒死江鱼。初三潮十八水，眨眨眼淹到嘴。浮在江面上的死鱼随潮流入芦荡。茅朝明白天被父看着，无事睡觉，夜晚提着油灯进芦荡拾死鱼沤肥。中兴村西大洪镇北有所老庙，有一次他乘夜黑拾死鱼之机，搬了救世观音放在了自发社农田里，过几天又把观音搬至社部大门口。中兴村是传统的信佛村，村人见了轰动起来了。茅朝明此时便告知父说，加入自发社年年夺高产，连上帝都恩赐保佑。茅伯伯多次参拜观音菩萨，十分虔诚，见许多入社的人也前来敬拜，他感动了，最后改变初衷，誓言要加入自发社做自发社人。

　　茅伯伯入社，引发全村人争先恐后加入自发社，22户变成230多户，入社户翻了十倍多，开荒造田运土填洼地，建高产农田在中兴展开，我挥笔写道：

　　手握铁锹造乾坤，运土填洼车飞驰。

　　毛竹扁担架肩上，轻挑泥筐腿飞舞。

　　战天斗地歌声扬，村野人流涌海潮，红尘滚滚……

　　中兴改天换地不分白天夜晚，风雨无阻。清明来临，中兴人扫坟祭祖，中兴社委决定放假一天。我爱读书，学习和吃饭同样重要，我翻开唐诗：《清明》 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东南县委陈书记，海门解放奉献了年轻的生命。海门烈士馆是我崇敬的无“我”英雄馆，今天是清明节，我要去烈士馆祭拜，茅朝明、陈德顺知道了即和我同去。

烈士馆座落在狮子泥山脚下，祭拜人头涌动。挤过人群来到大厅，馆员介绍烈士的生平，讲到东南县委陈书记时，我们供奉双手祭拜。

陈书记当年来海门是乘小鱼帆船进入万家乐园的，他自称是来江北开荒的人。在战乱日子里，芦林就是百姓避难的家，百里芦滩有故人！冒出芦苇林的台亭就是陈书记来过的地方，他来过我家，我叫他开荒哥，他为海门解放奉献自己年轻的人生。陈书记，你是无“我”英雄！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离开展厅，上狮子山，在林木森森的小亭子石凳上坐下，欣赏烈士林园美丽风景。

　　茅朝明说：“感悟人生伟大，无‘我’！”

　　陈德顺说：“人的一生不在长短，为人民而生，为人民而死，陈书记是我们的楷模！中兴建设社会主义要向陈书记学习，无‘我’救中兴！”

　　我鼓掌称好，说：“无‘我’英雄造乾坤。”

　　“我是共产党员，带头做无‘我’人。”茅朝明说，“中兴人把土地交给社里，心在社外，最近村里外出人员比之前增多了。”

　　陈德顺说：“俗话说人不为‘我’天诛地灭。社会主义建设只完成了土地公有，土地入社更要人入社，人入社主要是魂入社。”陈德顺又说，思想指导行动，人的魂决定人的行为，外流争钱是“我”作怪。五千年私有制社会，“我”在人头脑中根深蒂固，要改变人脑中的“我”，私换公，无“我”为公。

　　陈德顺的话有理。中国社会经历了漫长的发展，“我”是私有制社会产物，创造社会财富推动了社会文明进步。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公有制替代私有制，这是社会发展规律决定的。中国社会主义，一九五六年完成了经济领域的革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为经济服务，人的行动由思想指导的。思想在人脑中看不见摸不着，道家老子提出无畏而治，只能用公换私，改变人脑中的魂，弃“我”奉公，变“人人为‘我’”，为“无‘我’为人人”。

　　这天祭拜人多，我们没坐上大巴，从烈士馆走回了家。

　　社委发令，外流人员停发口粮供给，用行政压服，制止外流，这是解决表面问题，灵魂问题要用灵魂武器解决。我想得一夜未睡。

　　黎明曙光照亮东方天际，朝霞缓缓飞过。茅朝明、陈德顺二人急速而来：“老董开门！”

　　“你们怎么这么早？”我拉开门，惊呆地打量着他们。

　　“一夜未睡。”茅朝明说，“烈士馆，无‘我’英雄数不尽，对我太感动了。”陈德顺接上说：“建议组织村人上狮子山。”陈德顺提出清明放假三天，休假延长二天。

　　铁锹造乾坤，是先改田，还是先改人？茅朝明说：“赞同！德顺，辛苦你了，带社员上狮子山吧！一家一人，陈德顺领队，人多车少，步行上狮子山。”

　　茅朝明通知党支委到社部集合。太阳冒出东方柳梢，党支委会议开始，陈介贤主持。他说：今天主讲“道”。老子说，阴阳之道，深不可测，人有眼睛却看不见，有耳朵却听不到，有语言却不能传达。老子又说，所谓的得道，而这是体道。老子出生于近古社会，他创建道学是一盏明灯。至今随着社会进步，道不变，内容不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之道改变了中国社会，它唤醒了被压迫阶级联合起来推翻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道”能使天变地变，推动社会前进。

　　“老子说，求道是人内心的觉悟。无道，社会等于一潭死水，道是人悟出来的。土地入股变个人所有为集体所有，道改变了贫穷，22户走上了富裕路。”陈介贤的讲话，像小河流水滔滔不绝。

　　创建中兴无“我”论坛，她是一个栽花送香的传“道”平台。陈介贤讲话结束，支委拟定成立中兴无“我”论坛。陈德顺因领队上狮子山缺席，出席六人，举手表决通过。

　　私有制是公有制的一种补充，它的意识形态不易改变，从私有制完全进入公有制，要花数十年、百年或更长时间。创建中兴无“我”讲坛，我第一个上讲台演讲。

　　从盘古开天起，至今地球上只有公有制和私有制两种社会制度。人是地球上的高级动物，是由猿进化而成的。原始人没有尾巴，仍生一身毛。原始人靠丰富自然食物促使人口的繁衍发展。原始社会是群居的氏族社会，和现今的猴狲群居一样，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由低级向高级进化，由单纯摘食野果，进化过渡到用石块猎杀禽兽和石具耕种。人劳动创造财富，改变了原始人区别于其他动物，人成为动物中的高级物种。

　　氏族战争不断升级，氏族中出现智慧君王，改杀之为俘虏。强者氏族不杀弱氏族，把战败者俘虏后服苦役劳耕，被灭亡氏族成为胜者的奴隶，成了胜者氏族的私人财产，他们没有自由，奴隶主有出售和宰杀奴隶的权力。奴隶反抗奴隶主经历了漫长的艰苦斗争。统治阶级内部分化，进步的君王废除奴隶制改中央集权制——封建王朝，解放了奴隶，奴隶有人身自由的权利，奴隶从奴隶主牛棚里解脱出来，可以自由地劳动。封建社会君王是最高统治者，分封地方统治者，并以官位大小分赏土地。官员就是主。封建社会初期是进步的，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

　　封建社会统治中国长达二千多年，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一个王朝替代另一个王朝。但王朝变更了，社会私有制不变，革命只推翻政权，未改变社会制度。中国封建社会已有几十代王朝更替，为人民创造幸福的皇帝少得可见。中国共产党领导广大无田佃民，推翻民国政府，创建中华人民共和国，创建了社会主义社会。

　　地球上有两种社会制度，即私有制社会和公有制社会。公有制社会是最理想的人类社会，是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的核心是产权公有——全民所有，没有人剥削人，按需分配。而资本主义私有制社会，产权是私人所有，人与人之间财富悬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公有制社会在中国刚建立，她像一支刚出土的红牡丹的幼苗，鲜艳而充满希望。公有制社会上层建筑领域的革命要同步或先行，改变人不为“我”天诛地灭，为无“我”为人民。无“我”为人民是社会主义核心灵魂，建设新中兴，让“公”魂装进中兴人脑袋。

　　我讲演结束，茅朝明接上讲演。

　　他说，中兴无“我”论坛是董仁亲倡议的，支委表决通过，她是中兴无“我”人造魂平台。我是一名党员，誓志廉洁奉公、无私为民，做一个合格的无“我”中兴人。

　　高级合作社取消土地分红，可获得公积金享受，衣食住等基本所需都有社会保障。中兴无“我”之人带领大家填土造田，铁锹造乾坤，红尘滚滚……

　　茅朝明的讲演简明扼要，在掌声中结束。

　　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人，中兴坚持思想领域里的弃旧迎新，取得的效果是惊叹的，中兴人踊跃加入无“我”论坛，像石头击水击起千重浪，一圈接一圈向外扩展着……

第15章江龙服输绕道走

改天造地，已初见成效，为稳产高产再设计。

建造稳产高产农业，要探索作物高产的秘密。在棉花、水稻、玉米园里装上温度计，立上毫米高杆尺，测定晴雨天温高温低及地下水位高低，总结其对农作物生产的影响。

我观测到，地下水升高对玉米、水稻和冬播作物影响最大，地下水过高直接造成减产。从观测记录，地下水下降至1.5米，作物生长发育结果都好。地下水上升作物生长缓慢，萎黄直至死亡。地下水高低与作物生长有直接关系，是反比例，地下水越高作物产量越低（除水稻外），作物根须功能是吸收土壤养分的，水含氧低，根须在水里缺氧死亡。

中兴要建造高产稳产农田，地块须高于水平线1.5米。根据地下水位测定，中兴的田块高于1.5米的占20%，大部分都大于1.2米，只宜种稻，而不宜种植旱作物玉米棉花的占30%。水旱作物轮作的田块产量高，高出20%——30%。

改造旧中兴，一是把30%的田块垫土，用土百万方。二是把20%的高地削平，垫高不足1.2米的田块。三是百万方土来源，拓宽田沟，开总排水河，再缺的向大堤外借土。四是造灌溉渠道，长1700米，沿大堤走向，中兴社农田一个水准线，建成后像1700×500米的大玻璃镜。田沟托宽10米、深3米，排水河宽15米、深4米，雨天多排水，天旱提水浇灌作物。灌溉庄稼由人工改机器，建提水站。提水站建在新三匡河，向东西两方向送水。水平灌溉总渠保持水平水位，是中兴社建在平地的“地上水河”。

中兴是农业高产社，勤俭办事不购洋机器，买倒闭油厂黄老板的老头车，以废铁价买下。黄老板是同乡人，抽水站开机，他派儿子来调试传教技术。老头车是巨型铁铸家伙，两个大轮挂在前车两边，活塞在后，动力暴发缸挂在屋后，它像人头，叫它老头车。黄机师用柴炉烧红老头缸后，用两手转动车轮，飞轮旋转，发出呯呯声响，像旧时的火车“轧杀勿关”叫个不停。抽水机站三个月建成，水泵肚子里喷出一条白色水龙，冲上半空后落下，场景壮观，渠道里清水滚滚，朝东、西两向奔流，社员鼓掌称好。中兴社种水稻以前用脚踏小木车提水，四个人架上小木车，踏着木板轮步，木链条翻转把河水刮上岸，吐进槽子时水已回流漏了一半。灌一亩地，四个人不停地踏转木链子快则二个多小时，河水低位时需四五个小时。现在机器抽水，水流像水龙腾跃而上，不用三五分钟就灌满了，比人工翻二三百倍，且不用脚踏流汗，坐在机旁听机器唱歌。

中兴社用机器抽水的喜讯传开了，吸引来一群光身子的孩子跳进水平渠里嬉戏，像一只只小海豚，有的顺水而游，有的逆流而游，还有的比赛潜泳，过路的人纷纷停下脚步观看，水平渠成了孩子们的玩乐天堂。

　　江海岸堤绿树遮天，又一个愿景蓝图形成：岸堤内为农业区，岸堤外为居住区。社员对堤外生活居住有顾虑，我说我带头搬堤外，且在新建成的房屋墙上写上：住在长江边，胸怀全世界。

铁锹造乾坤，红尘滚滚。上苍感动，江龙却红眼，奔腾江水拐弯北流，直冲中兴岸滩，屋前的芦苇滩被卷走了。中兴为保高产农田，改田大军开往岸外，用麻袋灌土封堵，肩扛背驼，人接人，将一袋袋泥麻袋抛入江堤岸堵潮堵江浪。但泥袋轻，下沉慢，还没来得及沉到底就被水浪冲走了。麻袋灌土失败了，中兴人把自家房前屋后的铺路砖石取来，改用砖块石头袋堵，但早抛夜不见，又被不息的江浪潮卷走。

多次护堤多次无果，江面水道北移，新筑的防洪堤迁了又退……中兴西边渔港驶出一帆，船上装的是石牛石马，这是杨老师把祖坟墓陵上的建筑石器献给中兴了，船是报废的独帆船，船夫用麻布袋临时堵好船洞，船驶到中兴水域，把堵洞的麻布袋拔出，一股股浑浊的江水从船洞处侵入，船夫急速离船撤岸，废船下沉，只剩桅杆尖冒在水面上晃动。

　　三天后，露在水面上的桅杆不见了，废船和石牛马等也都被水兽吞没。江空乌云滚滚，太阳挣脱开云雾从云缝中冒出，暖阳普照大地。在县政府的号召下，县水利局局长带领一批技术人员来到了中兴，一场保中兴保江堤的综合治理工程战斗打响了。

　　中兴的江滩上，人头攒动。从长江南岸码头、常熟港口等地驶来的一条条满载石头的群帆船队，正汇集在中兴江岸的江面上待令。岸堤上，有的在搬棉树枝，有的在运树木，浩荡的人群摆开数十个方阵，正紧锣密鼓地捆扎树棒网。每块树棒网见方十余米，高一余米。树棒网扎成后，内四周塞叉好层层密密的棉树枝，然后再将几个单元树棒网连接好，形成数个百米长的树网排，待潮浪较小时，用拖轮牵引树网排到达坍滩水域指定位置，向江中抛排，而另有一支潜水队人员负责下水测位。我水性好，带头下水，检查方位变化，符合预定目标，报告总指挥后，投石沉排开始，停泊在江中的石头船队围上，把船上的石头快速地倾倒到各树网排中，一船船不停地抛石，块石堆积，沉排由一座座小山变成一连片的山，稳稳的座沉入水中，筑起了一条坚固的挡水大堤，江水掉头绕过石堤坝东流而去。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八方支援，政府出钱，中兴出力，岸滩保住了，江风吹过，簇簇芦苇迎风欢笑。

　　伸入江中的巨型挡水石头堤坝，成为中兴一道新添设的亮丽风景线。美丽的大江，白帆片片，石坝上参观的人群端着相机喀嚓喀嚓拍照，一批走了，又来一批，石坝成了旅游新景点。

　　中兴是中国新农村的样板，全国各省纷纷来中兴参观，人数急增，他们要见见董仁亲，但一见，董其人头发花白身又瘦！来人怜惜地打量着：可以休息了啊！也有人很逗，开玩笑地说：董仁亲要出风头！我也笑笑，回敬地答：白发栽花，请君莫笑！

　　站在长江边，胸怀全世界。共产主义不分地域国界，共产主义是地球人的事，中国是地球的一角，“我”是社会乱源，要改变人人为“我”的“天理”。无“我”我为人人，不分中国人和外国人，胸外全世界是建设共产主义人的神圣责任和光荣使命。

　　江龙训服了，中兴保住了，堤外规划进入实施，为民建住宅区。共产党员是先锋模范冲锋在前，身教重于言教，党员带头住岸外，社员排队争先等候拆迁。建设中兴新居区开始了，中兴用集体的力量，把岸内农田中的住户集中搬到了堤外。

　　新楼成排，岸树环抱

　　楼窗外滚滚东流大江

　　白帆片片浪上竞

岸台舞歌，人头涌动

江燕陪舞

　　晨霞在江空悠悠飞过……

多美的新居啊！

第16章无“我”聚人心

农业合作化运动在中华大地上基本完成（除西藏外），纠正了党办合作化运动中的右倾保守思想，扫除合作化运动中的绊脚石，使农业合作化运动高潮到来。这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右纠正了，高举不断革命旗帜的“左”抬头。

1956年春完成了初级社向高级社转化。我上民东乡办公也不到二公里，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友洪村和中兴村一河之隔，但乡情不同。友洪村是老解放区，1946年后土改。中兴村是新解放区，1950年开始土改。因友洪村是解放老区，支援全国解放，村人参军多，是地多劳力少的村，高级合作化取消土地分红，对友洪村无劳力人影响不小，村人闹退社风刮得凶，村头单人单户在耕耘。

这一河之隔竟是两个天地。村官阻止，干群关系紧张，有时动武，有个老太竟用屎便泼人。乡政府办公室闹退社人挤满一屋，连办公都无法进行。退社风越刮越大，漫溢到全县各地。全国也出现类似情形，“高级社不如初级社，初级社不如互助组。”右派言论不断抨击党的政策。中央关注事态发展，抽调力量加强对合作化运动中出现的问题调研，加强农村工作，下放大批干部到基层，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我是农村来的，应回农村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我向党委写了报告并获批准。我不吃皇粮卸官帽得到养父的支持，他欢迎我回到中兴村。友洪村闹退社风愈演愈烈，恢复高级合作社局势未得到控制，它影响着隔河西岸的中兴村。我担心中兴有人跟风，走友洪村老路。阻止无劳力退社，我自感理亏，取消了他们土改分得田的分红，他们凭什么活日子？政府实行农业社低级向高级过渡，取消土地分红，提升社会主义成分。我的想法，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可保留土地分红。大官是不会同意的，地方官也是无权改变的。为了刹住闹退社风对中兴的影响，我对无劳有田人说：“高级社政策是上级规定，任何人都得遵守不可改变。中兴村不实行土劳分红，可保留土地应分的钱，在年终分配时，公益金的钱首先发给无劳力人。”我向退社户许了愿，闹退潮刹住了。

　　村外，退社台风笼罩着海门大地，超强风力刮得天塌地陷。

　　“中兴村……是世外桃源？”中兴没有受到退社强台风的影响，人们很不理解。

县召开整风会议，我被邀以乡代表出席。

县委整风以大鸣大放的形式进行，会上民主气氛很浓，参会代表纷纷发言，对县委领导合作化不力、退社户激增、有的农业高级社陷入散伙状态等发表了意见。有代表还写大字报：高级社不如初级社，初级社不如互助组。会场气氛突变，有几位代表参会挨了批，某副县长被大会宣布是右派分子，气氛紧张极了。会议期间我也写大字报批评县委：初级社升级废土地分红，无劳力有田人生存遇到了难题，县委没有重视，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领导有责任。

乡领导找我谈话：“你这是攻击县委……”

“攻击县委就是反党……”乡官的批评像泰山压身。提出批评意见是党组织生活的一部分。扫帚不扫，灰尘不会跑掉。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党的法宝。我写大字报不后悔，但批评县委和攻击县委的界线要分清，整风和右派反党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右派利用整风攻击党，有人认为董仁亲写大字报就是同一码事。若我写的大字报没有右派似的进攻反党，那就是另一回事，戴不上“攻击县委就是反党”的帽子。

　　“下一个被揪出的右派恐怕就是他董仁亲了。”人们担心不安地猜测着。

　　反右势力势如破竹，我预感写大字报引发的祸难就会来临。乡官的批评在发酵——批评县委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

　　心中无鬼坦荡荡，母亲急得泪汪汪。

　　右派下乡受改造，仁亲你快告诉娘。

　　孩儿有病受不了，养父劝母莫急慌。

　　勤实为民心中装，碎言乱语丢一旁。

　　时间飞逝，日历掀开新的一页。暖人的东风，又绿江北岸，中兴大地岸柳吐青丝，桃花满树红。县里来了工作队坐点，领队的黄淼是县共青团团委书记。

　　“董仁亲不是右派分子，是党中央毛主席路线的坚定执行者，建设社会主义就需要有像他这样的人。”工作组来中兴，传达了县委对中兴的肯定。

　　已成政治废人的董仁亲，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县委召开万人大会学中兴，县委领导给董仁亲佩带上大红花。

人怕出名猪怕壮。媒体围追采访，把董捧为新星；邻县领导要董去作介绍，今天去这县，明天又被约去那个县……介绍完，邻县领导宴请吃饭，往返不走路，都有专车接送。原在九天下生活，突然间被送上天宫，地下到天上，董很不适应，真不习惯，称“颠乱了我的工作生活秩序，我过不来这种日子。”日后，中兴村里的田舍棚屋、牧场、岸树下的凉台等，就是董的回避藏身之处。

年幼时，遭地主迫害，董和养父过苇林亭台生活。警察来抓人，我们就往芦林里奔。有时为了逃避搜捕而回不了岸堤了，袭来的潮水淹没了芦林荡，我像一只小猫飘浮着，浸泡在水浪里的亭台上，等潮水退了再拾鱼蟹。今天重复一下旧时的生活，就为了不让人找到再去应景。有人说董发痴呆病，也有人说董是怪人。他们不知道我避开是无奈的。坐在岸堤树荫下，吞干食后下河舀水喝，午餐就算完成了。

中兴村地域不大，不足二平方公里，它都是我的家。上面领导来了要找我，因我休息和工作的地方是不固定的，他们来到村西，我在村东，他们寻到村东，我在村北了，玩了一场捉迷藏。后来他们不找了，才摆脱了名人带来的困扰。

反“右”的胜利，改变了动荡不安的局势，刹住了闹退社风潮，在总路线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方针指引下，全国掀起大跃进，中兴大队大办食堂，一二三队为第一食堂，四五六七生产队为第二信食堂，八九十生产队为第三食堂。

钢产量要赶超英国，土炼钢小高炉遍地开花。海门是农业县，也试点建小高炉，没有焦炭，树木代替，没有炼钢矿石，就向市民家里收购废铁，为完成生产钢铁任务，给乡镇分配废钢铁指标。中兴社也分配到献废钢铁任务，并派来官员监督限期上交完成。老百姓家里没有废钢铁，只好把备用的铁锅和耕作的锄头、翻耙等拿出来，献给国家炼钢。

夜间，海门和三厂两镇小高炉喷吐出血红的火焰，照得满城通亮，许多村民成群结队的上镇观看。木柴火比焦炭的弱，小高炉肚流出的钢水时断时续。用木柴熔化的钢水，杂质含量多，低温是炼不出好钢的，炼出的钢像未煮熟的夹生米饭，上机锻打一压就碎，须送大钢厂重炼。

　　大跃进伴随而来的浮夸风像强台风席卷全国，“一天等于二十年”“水稻亩产超万斤”。歌颂大跃进要实事就是，但大跃进的浮夸风后来越刮越大，浮夸风新闻满天飞。

中兴社是全省农业有名的高产单位，在不实的浮夸风劲吹下，中兴社的高产名榜落至末位，媒体上也看不到中兴社的新闻报道。但也有好处，我跳出了名人的怪圈，不再吃干粮喝河水，回到自己家，过上往前的日子。

浮夸风是大跃进的副产品。由于浮夸风发酵，粮食高产县不断出现。行左者称：共产主义在中国先实现了。

……中兴饭堂一开始也畅开肚皮吃饭，有的人吃包后还上饭堂要打包，将粮食带回去喂鸡喂狗……村风每况愈下，社员打牌赌钱，上田干活人不多，吃喝玩乐成风。我家住的一队如此，往二队、三队瞧也都是一样。我走上田头看到劳动人很少，成熟的庄稼无人割。吃饭畅开肚皮不付钱，劳动不计报酬，我急在心里，摇摇头说：“共产风刮得人天昏地暗！”一个月后我做出决定：吃饭要付粮票，出工恢复定额计工制度。茅朝明说：“老董啊你又犯错误了，整风运动你批评县委忘记了吗？”我说：“朝明啊，你看仓库里的粮囤一个又一个空了……我不得不这样做。”茅朝明又说：“吃饭不要钱是上级规定，有人举报你董仁亲……”

　　中兴村外，变按需分配，放开肚子吃饭。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办起的食堂，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告急库空粮尽，食堂关门。台风在太平洋面生成，今年台风提前来了，台风在长江口登陆，风力在十二级以上，经过的地方树折屋倒，倾盆暴雨，村寨、庄稼泡在水中。往常受损的是沿海省域，这次台风登陆后风力不减反增，横扫内陆多省，是百年少见的灾祸。中兴受损大，地处沿海大江北岸，受台风迎面袭击，良田被淹，棉花玉米水稻泡在水中，有一半农田失收。

受台风所损，如此不堪一击使人反思。中兴靠集体力量改造了低产落后面貌，但合作化只改变了一家单干直接变成连片种植。中兴村是万家乐园的一个滩地村，旋流回滩地凹凸不平，理想的高产良田，地要高于地下水平线1.2米以上，但这里30%的地在水平线零上。中兴产量高而不稳，田低是主因。建设稳产高产必须重新把河山再安排，这是一项巨大工程。

我把想法给养父说了，他是造田能手，他把土改分得水洼地干了三年成高产地，他赞同我做法，还当起说客，鼓动社员，用愚公移山的精神改造旧滩地，建设新中兴。

　　中兴的食堂受共产风影响小，没有放开吃饭，用粮细水长流，不但没有关反还添了新厨师。中兴高举大跃进红旗，日出上田日落收工后还加班，挑灯夜战。隔河的村里传来盗墓的呼喊声，棺材盖被撬开了，尸体被偷走了，开夜工的社员闻声奔去。原来这是一具女尸墓，生前胖胖的，村里人叫她胖娘子，她的尸体是白天才入葬的。三天后有位捕河鱼的人，拖网里捞到一堆白骨，人们才明白，胖娘子死尸是被饿夫盗走吃掉的。人吃人是传言，水浒里吃人肉包子，真的人吃人谁也没人见过。有人骂道：“饿夫是没人性的东西！”

　　有人原谅他：“食堂关了，吃死人比饿死好……”

　　灾后征粮，中兴削减社员口粮，以每月三十斤降至每月十五斤，拿出二分之一口粮上缴，支援重灾区。社员担负着改天造地的重任，口粮减了，虽不会饿死人，但营养不足体力消耗大，浮肿病发生了，有些社员拖着肿腿上工。为了增加社员营养，恢复浮肿病人的健康，中兴造船入江捕鱼，食堂里添一只大铁锅煮鱼，让病人喝鱼汤。中兴社下设三个食堂，杨维祥是第一生产队会计兼食堂管理。杨维祥不是第一生产队人，是坍江移民，是江上通。他常陪我去江上挖芦根。甜而嫩白的芦根是享受不尽的优质天然食品，含糖量高，但脂肪含量低，我去江上采，大捆带回来，让大家分享。杨维祥知道我去江上，他伴我不离步。中兴社员口粮减半后，所需营养不足，急切找到代用食品，阻止浮肿病号的上升。

杨维祥领我从西向东走，前面有一个半坍入江里的高宅基，滚滚江流把宅基底抽空，时而有巨块泥墙塌沉发出的轰鸣响声。我去近观，像刀切过的绝壁上布满了悬洞，洞里爬出一条青蛇，尾巴还留在洞里，蛇伸头又钻进旁边的悬洞。凭我的见解，悬洞是鼠洞，青蛇钻来钻去是找鼠饱肚。蛇爬出的洞旁露着几粒豆子和花生，我曾听人说过老鼠藏粮的故事，老鼠藏谷积粮防饥，挖鼠洞职业手最多挖到过几十斤豆子。黄豆打浆，蛋白质含量高是治浮肿病者的食疗极品。

我受到启示——挖鼠洞。我伸头细观，杨维祥寻过来：“快走开……”我还没来不及看他一眼，就跟着脚下的巨大泥墙滑落下水中，被江流冲到下游几十米的地方。杨维祥急忙解下围在腰上的绳子，奔跑过来甩下，我拉住绳子紧缠在腰，杨维祥拼命的往上拉，我才脱离了惊险的一幕。

　　爬上岸受到杨维祥的批评，说一个人再不可乱走了。我说：“我听你的，但你要为我找上老鼠窝。”杨答应了。

　　老鼠是聪明的小动物，坍江边上有危险，庄户家园早已迁移到堤内去了，这里无人耕作，野芦齐人高，红豆藤盘根错节攀盖在苇草上，结下的红果，老鼠吃不完搬不尽。老鼠还出门进入堤内，把农家的花生、黄豆、稻谷搬到窝洞。

　　老鼠的粮仓都建在海潮淹不到的地方。杨维祥介绍到老三匡废河上挖，鼠洞多，豆子稻谷多得惊人。但我们准备不足，没有带袋子来，就脱下外裤把裤脚扎牢，装了二裤袋。

　　坍江畔是老鼠的天堂。鼠肉美味，是浮肿病人的好营养品。野鼠不是人工养的，营养更佳，食蛇鼠肉，许多社员的腿不肿了，浮肿病人回到了改田的战场。社员编小调，碗筷代鼓咚咚地敲起来，舞身哼歌：

　　鼠肉香，蛇肉肥，江鱼鲜，

　　一锅煮，油浪翻腾。

　　不要钱，按需分配，

　　一日三餐任你喝……

　　中兴是江畔小村，三艘渔舟，开网收网日夜不停，满舱鱼货进食堂，丰富的水产品当时占据为主食了，而谷粮成了副食，营养丰富，社员身强力壮。江海大地，一村独秀。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中兴出现强劳动力外流潮。用形容词来写：似一股倾巢而出的蜂飞向花海采蜜——奔城市打工。这次外流潮比第一次来得大，出乎意料之外。自然灾害造成很大困难，粮食受灾，饿死人不少，收入更无从谈起。城市建设大缺劳动工人，高薪招工，送上嘴的叫人不吃？中兴有很多人丢下了农田，记者采访接待站，接待员有口难说。公队长茅朝明说：“城市建设与农业建设都同样重要，如果一个人只是一个‘我’字横行当头，有工厂送金上门（指给高薪）就贪的话，那强劳动年轻人都出走了。”茅朝明的话提醒了我。我问茅朝明：“怎么把弃农的人请回来？”他说：“城市缺劳动力，去工厂打工也合法。中兴的无‘我’论坛也办得很久了，但因灾而停了……”

　　我点点头，反思。

救灾压倒一切，我已好几个夜晚没睡觉了。朦胧中，我合上眼，梦见奔腾东流的黄河，老子指着黄河水对孔子说：“你为何不能学习水的德行呢？”孔子不解，问道：“水的德行又是怎样的？”老子回答：“善行的最高境界就像水一样，滋润万物而不争名逐利，处于天下众生所厌恶的地方，反而更接近于道，天地之间，最柔弱的东西莫过于水，但是它却能穿透最坚硬的事物，水滴石穿。可见，柔能克刚，弱能胜强。不见具体形状的东西，可以进入到没有缝隙的东西中去。由此可知，无言的教化和无为的益处更甚于有为。”孔子恍然大悟，说：“先生的话使我茅塞顿开。天下之人都高高在上，只有水处下方。天下之人都喜欢安逸，只有水处于艰险；天下之人都喜欢洁净，只有水处在污秽之中。水趋向的处境都是天下人厌恶的，所以没有人能与之相争，这就是最高境界的善。”

老子接着说：“当你不与天下人相争时，天下将没有人能与你相争，这就是效仿水德行事。水最接近于道，道无处不在，水无所不利。水避高趋下，从不回流，善于利用地势的起伏。你看那深潭中的一汪碧水，表面清澈平静，却是那样的深不可测。水也会有流失，但却从不会枯竭。默默无闻的滋润万物，却不求回报，这就是水至善至仁的品格。它遇到圆形障碍就绕其而行，遇到方形障碍就折回而走，遇到堵塞就暂时停止，一旦出现决口就浩荡奔流，它能洗涤肮脏污秽能使崎岖的地势趋于平缓，它用浮力载物，用清面照人，就像皓皓明月，静观世事沧桑。”老子又说：“人出生在世界上是一种自然现象，因此人的行为也要顺应自然规律。”老子最后说：“阴阳之道，深不可测，人有眼睛却看不见，有耳朵却听不到，有语言却不能传授，求道的关键在于内心的觉悟。”老子是道家始祖，陈介贤曾在支委会上作过讲话，集先古之智慧，古为今用，我打开记事本，慢慢回忆梦中老子讲话，一字不漏记下，并打印多份送支委人员共享。

　　毛主席说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中兴支部是中国共产党的基层组织，领导中兴人民建设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完成了经济基础改革，同时也展开了政治领域里的“兴无灭资”革命，中兴人脑袋里的魂由私变公，无“我”人在中兴变成了一个群体，铁锹造乾坤，红尘滚滚，势不可挡。社长陈德顺说，无“我”人改变了中兴已是公认的事实！

　　茅朝明取出一张手抄名片，他与我同坐一櫈，我近手先摘桃拿下，只见上书：

　　为“我”，似山上一棵树，

　　一支独秀万木枯；

　　为人，似山上一片林，

　　万木森森满山红。

　　“陆作林写的，你拿出来干什么？”我问。

　　“老子说无为而治……”茅朝明说。

　　茅朝明背诵完名片，还讲述了茅伯伯入社的故事，他又说：“老子讲道，无为而治，陆作林的笔记感动了我，悟出了道：为人是山上一片林，万木森森满山红。做无‘我’之人，没有人强迫我做，而是我内心的觉悟。”茅朝明说。他从新华书店里买来一捆老三篇，赠给弃工留队务农的社员，建议复印名片，家家送上一份。

　　一位姓范的外流社员回村，收到分发的名片后，在自家门口张贴了学习心得：我家父母和妻四个劳动力，去年收入480元，而今年社队收入192元，加外出打工薪酬300元，共计492元，外出比在家收入仅多12元。我是无“我”人，但外出时没有与社委协商，私自出走。打工钱多，村里壮劳动力走了，剩下老弱病残，应收割的得不到及时收割，加上台风袭击，造成中兴大队巨大损失。名片上的格言让我心灵亮了，为“我”，是一支独秀万木枯；为人，是万木争春满山红，弃工回村，我要重做无“我”人，共富是社会主义，我决定不去上海捞钱了。

范社员的家门前站满了人，大家翘翘大拇指：好样的！受台风灾害影响而回来修屋的打工人，在该心得纸上纷纷添名签字，弃工留村。

有道无为而治，中兴大队10个生产队，只有第五生产队季德仁一人还在外打工挣钱。台风连续横扫，刮了七号又来了八号九号，狂风暴雨，农田被淹，屋顶被掀，庄稼倒地，社员冒雨作战，日夜不休，排水、扶庄稼。当年粮食没有减产，灾后夹种的秋棉，施了蟹肥，棉桃似鸡蛋挂满枝，秋末初冬白棉盛开，似银海潮，亩产不减反增。第一生产队朱小富是改天造地英模，推着装满小车的白棉送供销社购棉库。

外来参观人说：三年自然灾难，中兴也是受灾区，农业还大丰收？

我说：中兴靠老三篇，无“我”论坛是传道台！

毛泽东思想照中兴，人变村变，地狱江滩变天堂。 三年自然灾害，中兴没有饿死人，还向国家出售余粮百万斤。

第17章 受邀赴东欧访问

1974年初春，盛开的银杏喷吐着浓郁的花香随风飘送。这天，大江上忽然卷起千层浪涛拍岸而上，雨紧跟风，铜钱大的雨点倾盆倒下，杏花泣风残卷入空，又纷纷落下坠入滚滚东流的江水中。而我左手携着亚红，右手抚着亚芳，肃立在刚刚下土的母亲的坟墓前，雨和泪分不清，融合在一起。

三天前，母亲在海门人民医院做肺瘤切除手术，她像往常一样，回到了病房，脸上露着笑容。“妈妈，我明早再来看你。”因有事先要回趟中兴，我对母亲说。离开病房前，亲了母亲开心的脸。

三十一年前，我刚出生被抛芦花荡，一群饿狗围着我垂下贪婪的舌头，猴头人为卖银，从狗嘴里抢过来欲卖给白粉人，养父见状出银救我。我出生后没有进过奶水，只是无力地哭，母亲怜痛得泪水盈满眼眶，把奶头塞进我的嘴里，我吸着，但没有奶汁我又吐出，母亲看着没有哭声的我，直担心孩子再无奶喂会难活过今夜。她用温水护奶头，挤、压，奶汁滴滴落进我的嘴里，渐渐顺喉进胃，我缓过有力了，开始咬住母奶吸，像吸水机，奶水不停地往胃里送，我的生命危机解除了，她不是亲生我但胜似亲生母……但谁知，这次手术后的次日黎明，母亲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病亡在医院。

狂风暴雨中，一辆吉普车在厂道上奔驰而来——省革命委员会通知：董仁亲到省招待所报到开会。

省委招待所座落在中山东路明城墙西侧，是古式建筑，屋顶琉璃瓦，气派豪华，雪松满园，宝塔树形，青翠挺拔，招人喜爱，似入仙境。我坐专车四小时到达，落宿前楼，房间豪华优雅。我第一次来参加全省农业高额丰产会，住白下路招待所，是民国政府白崇禧的公馆。白崇禧招待所是一流的，和中山东路招待所相比，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上南京我在中山东路招待所住过多次。

当年省革命委员会成立，我到中山东路招待所报到，参加会议的筹备工作，由许世友、吴大胜等部队支左同志与地方干部和红卫兵代表组成江苏省革命委员会。筹备会上有许世友等领导讲话。许世友步入主席台，全场起立鼓掌，掌声雷动。开会时间二小时结束，乘来时的大巴原路返回中山东路招待所。我和地委书记胡奠南上紫金山玩，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群古建筑园陵——8号招待所。8号招待所是招待中央首长的，它座落在绿林覆盖的紫金山脚下，东北望中山陵，南望美龄宫，近在咫尺。中共召开全国第九次代表大会，江苏党代表在8号招待所学习两个月。8号招待所的1号房间曾是毛主席住过的，我参观过1号房。

凡人上天宫，无所适从。今天我又在中山东路招待所过夜，园灯齐亮，车流如龙，同来的与会客人住在前楼，有几位和我还是多次相见过的面熟官。我们用过晚餐后便去园林道上散步，他们说得很热闹，唯独我一声不吭的跟在后边。

“董仁亲有心事？”

“……董仁亲眼眶里有泪水。”

他们不时地回过头打量我。

我人在南京，心仍在母亲墓前。我身感冰凉，妈妈呀我不能没有你，要不是省里来车接去开会，今夜的我一定立在母亲你的坟前过夜，还有亚红、亚芳两个孩子跟着我。

母亲离世，我沉浸在无法摆脱的悲伤中，我无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只好向他们告辞先回招待所房间。我抱枕痛哭，屏住嘴不让哭声传出，一夜难眠，第二天眼睛红红的，引发好多人的注意，我很无奈，只好坐在房间里尽力克制。

省领导知道了，省委书记吴大胜来到我房间。吴书记曾到过中兴，他是一位诚实能干的书记，对中兴情况很了解。我主动把母亲离世的事向他说：“省里派车来接我上南京，我母亲正下土入葬。”

“小董，不该这么急把你逼上南京……你可以迟三天报到。”吴书记听后很歉意地说。

吴书记又说：“中国受到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邀请访问，你是国家赴阿、罗两国友好访问团的成员……这几天你可以回中兴，再处理一下未完的母亲的丧事。”

我说：“家事由我夫人处理，出访阿、罗两国是国家大事，我不回中兴了。”

省委书记和我谈心，他们很关心我，我向组织表示了决心。哭是无用的，我化悲痛为力量，和大家一起学习出国礼仪，熟悉阿、罗两国的国情。

阿尔巴尼亚：面积28748平方千米，人口200多万，其中阿尔巴尼亚族占98%，官方语言为阿尔巴亚语，70%的居民信奉伊斯兰教，20%信奉东正教，10%信奉天主教。1949年11月23日与中国建交。

主要城市地拉那——首都，全国第一大城市，最大的工业中心，主要有机械、纺织、化工、木材加工、食品和印刷等部门。城市东部和北部的部分为旧城区，多传统建筑，市中心的斯坎德培塑像和古清真寺是地拉那象征性建筑。

罗马尼亚自然地理位于巴尔干半岛东北部，喀尔巴阡山脉作弧形盘踞中部，以西是高原，以东及东南为丘陵，以南是平原。南喀尔巴阡山的摩尔多韦亚努峰海拔2543米，是全国最高峰。属温带陆性气候。1989年后开始改革经济体制，经济继续恢复性增长，矿产丰富，有石油、天然气、煤、铝土矿、金、银、铁、锰、锑、盐、铀、铅、矿泉水等。内河和沿海盛产多种鱼类，工业部门主要有冶金、石油化工、机械制造等。农业在经济中占重要地位，主要农产品有玉米、小麦、甜菜、向日葵及各种水果。主要出口产品有鞋类、服装、纺织品等，主要进口产品有机电、家电、矿产品、石油产品等。交通运输以公路、铁路为主，主要旅游点有布加勒斯特、黑海海滨、多瑙河三角洲等。

主要城市布加勒斯特——首都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及旅游中心，也是全国重要工业基地。

康斯坦察，是全国最大海港，对外贸易一半经此，有造船、化肥、食品等工业，为渔业基地。还有普洛耶什蒂、克卢日一纳波卡、蒂米什瓦拉等。

通过学习，对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有了深度了解。中国友好代表访问团是代表国家出访，由江苏代表成员和中央有关部属成员组成，团长是国家部属官员，随团有精通阿文和罗语的两名翻译。访问阿罗两国各为二十天，代表团出国都有标准规定，外装两套还加内衣，从头到脚完整配套，由出国服务公司上门定做。我分到中山装毛、呢制服各一套，黑呢大衣一件和牛皮鞋一双，另发给我真皮文件包一个，真有豪派，我就要做阿、罗两国的贵宾了。

离别省招待所，省委领导送行。到了北京又学习复习有关出国礼仪三天，代表团长列首位，副代表团长列二，后边依代表团成员身高挨次排列，我个子不高，列中间稍后，女代表团成员排在尾。出国一切就绪。可我不会讲普通话，我说的土话，自己团队里人也听不懂，我忧心沉重，只好临时学几句普通话，但学不好，团里人笑我，又热心的教我。语言学问深呀，急于求成飞不上天。幸好翻译是上海人，他懂海门话，有他为我翻译和外国人交谈，我放心了。

中国赴阿、罗友好访问团，从北京机场起飞至苏联首都莫斯科，航程七个多小时，航机飞越中国内蒙上空时，依稀能见点点白色蒙古包和草地上的羊群。随着航机疾驶，航机下转瞬呈现出一片无尽的荒漠世界。蒙古国疆域大，百里无人烟，人称是地球上的“地狱”，偶见村野，荒凉寂静。航机飞过温多尔汗、乌兰巴托空域沿苏蒙公路北航。

据介绍，从北京到莫斯科有火车，有中苏公路，公路和铁路伴行，是一条国际交通线。骆驼是沙漠之舟，蒙古人少地大，国穷物资短缺，依赖国外供给，进口的物资就靠骆驼发送国内各个城市。

航机进入苏联领空，雪后晴空无云，贝加尔湖像卧伏在群山中的巨鳄，拖着长长的尾巴头向西南伸展。贝加尔湖是世界上容量最大的淡水湖水最深处3000米，是北亚最大的内陆海。湖周高山峻岭，草地、森林，湖中群鸥戏水，空中海鸥盘旋飞舞。五月的俄罗斯，西伯利亚还未脱离冷冬，晚阳挂在西边天上，射出强有力的暖光，驱散雪后寒意，给贝加尔湖披上一层金色的彩衣。多美的贝加尔湖，北亚仙境！

航机是苏联国产的，下降在伊尔库茨克加油，我们在航站楼休息半小时，上了飞机直飞莫斯科。

莫斯科和北京时差七个多小时，航机降落莫斯科国际机场，太阳还挂在西边天上，烧红的晚霞在飞舞。我们上了驻苏大驶馆的大巴车，沿伏尔加河观看莫斯科晚景。

莫斯科马路宽阔，大马路五车道，小马路三车道，路两旁林带宽，双倍于车道，高大的落叶树裸露着粗大的身子，孳生伞状嫩枝已发绿吐芽。莫斯科的冷冬已过，春意浓浓。林带里停放着伏尔加轿车。林带是莫斯科市民的停车路，林带里侧是市民的高楼住宅。莫斯科是苏联共和国首都，楼高路阔，是绿林中的城市。苏联人口是中国的四分之一，国土疆域比中国大一倍。中国地少人多，土地资源宝贵，中国的城市建设和苏联不同，马路设计二车道三车道居多，车道旁栽上一排树为多，北京、上海城市马路两侧的高楼不比莫斯科少，高楼下层是商铺林立，商铺沿马路而建，而在莫斯科多见市民高楼，不见商铺，我们乘坐驻苏使馆的大巴，行驶在莫斯科大道上。

夜幕下的莫斯科，路灯闪烁，是夜市的黄金时刻。上海夜市，马路街道人流涌动。莫斯科的晚上，空旷的马路上车流稀疏，市民高楼没有开灯。莫斯科近临北极，春未动夏，太阳北移北极是不夜天，莫斯科的夜半明半暗，这是大自然赐给莫斯科人的。极光映照的莫斯科夜晚，北边彩光满天，中国人是难见到的。观北极光，我到过黑龙江省莫河，和莫斯科不同。莫斯科市民生活近在北极圈，他们喜欢晒太阳，晚上很少逛马路。

逛马路，空旷人少，大巴司机让我们多游一些街市。在苏联超速，警察是要管的。大巴拐弯进高楼林立的群楼区，街路是三车道行驶，这是普通市民生活区。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商品短缺，计划配给，市民排队购买，居民区最高大厦底层是购物商场，设家电、日用商品，而水产品、肉类、水果设在高楼下面。上下两座自动电梯，秩序井然。市民购买商品分类排队，购完再排队买另一个商品。莫斯科人排队购物很自觉，没有插队抢先。莫斯科蔬菜类产品生产不足，都依赖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供给，新鲜蔬菜几乎没有看到，品种少得可怜，西红柿、小黄瓜不多，土豆很多，敞开叫卖。时间已过晚十点，大巴载着我们赶回大使馆。大使馆招待所是双人房，友好访问团王工程师和我同住。

王工是南钢革委会副主任，炼钢专家，他原是鞍钢电炉车间主任。鞍钢是苏联援助中国156项工程中的大项目，苏联派出专家帮助改造，王工和苏联专家同在电炉车间工作，他去过苏联学习，有多位苏联朋友。我和他同住，像梦中所遇。钢铁是立国之本，苏、美年产钢量人均0.3吨以上，中国钢铁产量0.01吨，是苏、美的三十分之一。中国是钢铁生产落后国，八国联军入侵，神话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在洋人的铁舰钢炮下碎身肉毁。没有钢铁，就没有国防就会家破国亡。在战争年代如此，在和平建设社会主义年代，钢铁是强国之本，是经济基础的基础。

南钢是省属钢企，王工是钢铁红专家、省劳模，他是个有智慧的能人，从了解他那天起，我心中升起一股无比崇敬之情。钢铁是强国之本，我看重钢铁，或许是更看重造钢铁的人。

中国友好访问团是路过莫斯科的，大使馆给我们安排二天时间参观。第二天上午参观红场、列宁墓、克里姆林宫，下午休息自由活动。莫斯科的夜是短暂的，过午夜后，东方天际放白。昨晚夜游莫斯科，给我的影响太深了，我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中。教堂钟声，当！当！敲了几下，宏亮的钟声催醒了我。王工早已醒了，他年龄比我大，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这是职业对他养成的习惯。

“小董，你也醒了。”王工见我也下了铺说。

莫斯科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大使馆早餐时间是七点，我俩很快洗刷完上餐厅。食堂菜台上菜不多，小黄瓜是莫斯科当地暖棚里产的，酱制品装在盘盆里，品种多样，是国内北京生产。我和王工用白瓷碗打米粥，拿白面包，选了点酱菜，过了一顿简便的早餐后就上大巴车，去克里姆林宫。

克里姆林宫地处市中心，伏尔加河从旁流过。晨阳射出明丽的光芒，克里姆林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五个大圆屋顶上铸造的五颗大红星，金光闪闪，好像不停地在向远方来客招手致敬。克里姆林宫建筑富丽堂煌，宫内有宫，进入宫内，如入迷宫，进宫容易出宫难。我们有使馆工作人员当导向，很顺利地完成了参观。

列宁墓在高高的红墙内，出克里姆林宫便来到列宁墓。列宁是无阶级革命导师，来莫斯科朝拜革命导师，参观的人很多，排起长长的队。我们经半个来小时后进入墓宫，列宁安详地躺在水晶棺中。陪我们参观的工作人员说，赫鲁晓夫把斯大林以暴君的罪名把灵棺搬出，埋在红墙外。我们由使馆工作人员领路，来到红墙外，斯大林灵柩埋在一红墙下，我们列在墓前，默默致敬。

出斯大林墓，离开红墙，王工碰到了他的一苏联友人，原来王工的苏联友人知道中国赴阿、罗友好访问团路过莫斯科，苏联朋友和王工约定在红场碰头。

“伊尔科夫你好！”王工迎上去，两个人紧握相拥。

伊尔科夫是东西伯利亚人，贝加尔湖是他故乡。他求读莫斯科工学院，是电炉冶炼专家，1952年来中国鞍钢，是第一批援助中国的专家。伊尔科夫家住红场南边的伏尔加河旁一座四十层的建筑楼内，开车到红场花几分钟就到了。莫斯科地铁很发达，属世界城市之首，市民上班不开车，都乘地铁。今天是周末，平时空旷沉寂的马路上车流如梭，伊尔科夫花在开车上的时间比平时多，他接上王工和我，车驶过他自家门口没有停，车头调向往机场方向驶去，马路宽广，车流涌动，车速很慢，伊尔科夫说请王工去他新家别墅聚聚，车到新家花了一个多小时。

新别墅在飞机场旁不远的丘林园中。伊尔科夫的新家是木制小楼，苏联是森林之国，木材是取之不尽，价廉物美。伊尔科夫自己绘蓝图，请名匠建筑，风格别有特色。别墅上下两层，楼上是书房卧室，楼下是客厅和餐室，别墅是自己花钱造的，属私有财产。伊尔科夫的住家在城里，开窗可望伏尔加河，他平时都在公屋里过日子，周末住别墅度假。

伊尔科夫别墅周围都是木建筑房，莫斯科富人周末假日都来到郊外新居度假，赋有异国风情。莫斯科机场航机起落从这木制屋上空飞过，从飞机窗口鸟瞰，木屋是看不见的，别墅屋筑在枫树林下，只见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大森林，谁也不知道大森林里是莫斯科市民的私人天堂。

别墅是莫斯科人用来度假的，平常不住。伊尔科夫介绍说：苏联人喜欢住木制别墅，富人别墅都用红木筑建，贵得吓人，比普通别墅贵百倍，最贵的超千倍。这是官员住的。官员越大别墅越高贵。伊尔科夫住的是普通木造别墅，伊尔科夫家四边都是平民小木屋，二三十个平方米小木棚屋，称平民窝。在列宁时代，官员和市民没有穷富之分，当今富人都住在市区。我们到了伊尔科夫家，受到最高招待。

我和王工被安排坐在贵宾椅，伊尔科夫与夫人陪坐。瓶载鲜花居中，花瓷盒下有黄瓜、西红柿。苏联人不用筷子用刀和叉，想吃自己动手。宾客聚宴，倒上白兰地酒，干杯敬贺。土豆烧牛肉每人一份，被誉为苏联人的共产主义，名不虚传，是伊尔科夫招待我们的最好佳肴，口味很适合，吃得很香，又切了一片面包，吃多了，肚子鼓了起来，再吃不下别的了。

莫斯科人待客简单、热情，三个小时聊天谈笑，宾主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莫斯科飞地拉那航班很少，从莫斯科飞匈牙利再转机到阿尔巴尼亚。中国友好访问团今天下午四点乘匈牙利航空公司班机到布达佩斯，我们心里很着急要赶上机场，伊尔科夫说：“上机场开车十分钟到。”

伊尔科夫亲自把我们送到机场口，半个小时后，我们再上大使馆的大巴进入了航站楼，一起登机。机上坐满匈、苏两国肤色不同的白、黄两色人。东亚是黄肤人种，欧洲是白色人种，我误认黄肤人不是中国人就是大韩或日本人。但他们讲话不是韩国、日本语，我很好奇问王工，他说：“元朝西征意大利，匈牙利国是蒙军西征欧洲的大本营。蒙军进驻后没有撤走，生息后代。”

我打视了一下匈牙利航机服务员，他们身子高大，方头大脸，肤色白一点。亚洲人和土匈牙利族通婚后，匈牙利人长得更美了，但不改变亚洲黄种人肤色，中国人看到黄肤色的匈牙利人都会说他们是蒙古人。

匈牙利是我们路途经过，第二天阿尔巴尼亚派专机来接我们，我们只在大使馆过夜。大使馆特地为我们安排参访。使馆大巴车没有直接回使馆，而是先参访布达佩斯市。匈牙利花园城市，遍地绿树成荫，园林草地上市民在晒太阳，匈牙利开放程度出乎我想象，晒太阳的人裸露着肉身，一丝不挂，躺在垫着毛毯的草地上，有男有女，他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休闲生活。我们友好代表团的女性不敢正面相视，多羞的黄色世界，眼前的一切，友好访问团是接受不了的。大巴司机加大了油门，快速驶过了这羞目的场面，进入了热闹的市区。

布达佩斯城是古西建筑，街上人流涌动，黄肤色的人居多，欧洲是白种人的世界，可布达佩斯城满街道是黄种人的天下。我感到很惊奇。匈牙利自然条件优越，多淄河流经匈境，物产丰富，街铺林立，商品价廉物美，叫卖声不断，和莫斯科相比是两个天地。匈牙利不是计划供应国家，自由买卖，热闹非凡，布达佩斯是座不夜城。

布达佩斯起飞的专机降落在阿尔巴尼亚首都机场，阿国友人热烈欢迎，当日住地拉那国家宾馆。阿尔巴尼亚是多山小国，人口比我们老家海门多一点，200多万人。地拉那是西方传统古式建筑，近代新造的五六楼层居多，引人眼球的是市中心的古清寺。访问团翻译小黄带我们逛街。小黄原是中国驻阿尔巴尼亚大使馆翻译，他在阿时间六七年之多，熟悉地拉那，闭着眼睛可找到要去的地方，他是阿国通。

跟着翻译小黄，花了半天时间走遍了地拉那主要城区。

地拉那是个不显眼城市，和国家首都并不相称，地拉那城市虽清贫，但纯静洁净，没有脏乱感。阿国和苏联都是社会主义国家，没有私人商店，国营商店也很少，市民购物凭卡供应，自觉排队，很守规矩。街道马路空旷，大巴是市民交通工具，车次很多，几分钟过一辆。阿国在社会主义阵营中，实行初级共产主义制度，天下无私，社会风气好。黄翻译说：“阿国无贼，市民夜睡不关门。”

中国代表团在地拉那参观二天后去北方大城市斯库台，后又折返南去。阿尔巴尼亚是山国，高山重叠，大巴在崎山区的山道上行驶，第十天到了阿国南部海港发罗拉市。发罗拉是地处阿国南部的弯区水域，风光秀丽辽阔的亚得里亚海彼岸是意大利。发罗拉是阿国第一大港，中国代表团乘的豪巴车穿过城区进入港口码头，我们下车参访港口，大轮进进出出。黄翻译说：“发罗拉是国际大港，是阿国的商贸港。阿国是待开发的国家，生产力低，很多商品从中国进口。”

我们走近码头，一艘中国大轮在卸货，载满货的大卡车一车接一车开往阿国内地。阿国人有中国的援助，很自豪地说“中国是阿尔巴尼亚最好的朋友”。

中国代表团受到热烈的欢迎，我们在阿国十多天的参观访问，接触了阿国官员、市民百姓，他们对经济运行低下不仅没产生悲叹，反而自豪。阿国天下无私，官民平等相爱，是山国里的天堂。王工风趣地笑着说：贫民开心！王工说完问我：

“你对阿国的评价？”

我说：“我同意你对阿国的评价，‘公’字社会是人类最理想的社会，物资丰富享之不尽，共产主义一定代替资本主义，无私之时，就是共产主义社会进入之时。”

赴罗国访问的航机向东北飞行，地拉那至罗国很近，飞机升空8000米左右飞行了一会儿又下降了，飞过布加佩斯特城后降落。

罗国是石油工业很发达的国家，石油管由罗国钢厂自己生产，钢厂规模大，矿区运来的铁矿石经传送机送入高炉，熔化的铁水经电炉精炼制坯，流送制管车间，全程自动化生产。王工是南钢工程师，他是内行，我和他进入制管车间。我看到电炉吐出的钢水经注锭机、穿孔机、热轧管机、定型机全过程自动化生产入库。我观得入迷，王工说：“你是农业专家，对工业也有兴趣？”我点点头，表示对钢管厂情有独钟。王工对生产钢管的每个环节详细向我作了介绍交谈。

早来的夜晚，布加佩斯特市灯齐亮，市民下楼逛街，夜排挡水果车叫卖声彼呼此起，霓红灯闪烁的文化街，歌声悦耳，人体艺术馆展示裸露身子的女人。王工曾在苏联待过，他很开放没有顾虑，我也跟着他进入馆，100多幅裸身女人是用照相机摄下的，也有画师凭想象绘制的，展示不同风采的少女贵妇。

王工摘下相机要拍，我和王工同住一个房间，几十天相处算是知心的友人，我劝他不要拍。他说，这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王工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巨型的裸露着身子的美妇画像，含笑着似向客人招手，他把一盆红玫瑰花移上，遮挡了美妇的下身，他摄下照带回国，说冲洗后赠我一张。

布加佩斯特市的夜，繁星满天，舞歌彻夜欢闹，我躺在国宾馆床上，兴奋得一夜没合眼，我问自己：参访阿、罗两国，感动你的是什么？你学到的又是什么？阿国和中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经济是国有为主，公有化程度比中国还高。但国民经济落后，是东欧最贫穷的国家，阿国人懒洋洋的，物品奇缺靠中国支持。罗国也是社会主义国家，工农业较发达，都是私营个休经营，国富民富，是东欧社会主义最开放的国家。罗国总统富得出奇，黑海边有私人别墅。国民勤奋创业，阿、罗两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为啥穷富如此之大？中国访阿罗友好代表团参观后评说：

“社会主义是共富，阿国作出了好榜样！”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阿国刮共产风，社会倒退……”

友好访问参观团对罗国的评价：

“罗国是改姓资的社会主义！”

“遍地都是民营工厂、私人自动化养鸡、养猪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罗国调动工农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现阶段是可行的！”

我点点头赞同。这天夜里我没有合上眼，脑空又现莫斯科，贫民窝场景和官员别墅群，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想得很困忽，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在我心中打起问号。但对罗国工农业自动化深深感动着我：学罗国农业工厂化，中兴要建自动化万头鸡场、千头猪场。

此时的亚洲东方，流经我家乡的万里长江，一轮红日爬出江面，金色的阳光染红了中兴大地，我拨通了罗马尼亚直通中国的电话。社支部副书记陈介贤、社长陈德顺，安全保卫主任朱永昌，生产队长茅朝明等支部委员开晨会。

我在电话中说：“德顺好！我访问阿罗两国有好多天，一路上看到遥远的欧亚世界，感动我的事太多了，我都难于入睡。”对着话筒，我大声地告诉他，“我天天写日记，也收集了很多珍贵资料，我特别珍惜此次出访。我们现在回国的时间还未定，你把仓库里的陈粮分给社员养猪，要快分下去……”

村长陈德顺放下电话，向党支委朱永昌说：“董仁亲倡议养猪奖粮……”朱永昌点点头赞同说：“粮库里的粮存放年代太久了，年年储备，压得仓库人也跑不进了……我赞同养猪发展私养！”

“董仁亲同意吗？”有人责疑说。

“上级乡官准私养吗？”有人赞同又问。

“董仁亲出访东欧社会主义，罗马尼亚农场、猪场、养鸡场都是私家户养，规模大得吓人……”陈德顺又说，董仁亲在电话里介绍的分粮养猪是董仁亲提议的……

分陈粮养猪，支委会议举手表决通过。一只猪奖粮一百斤，不限头数，越多越好。养猪人排队领粮，村户养猪热情狂升，陈粮发出10万多斤。村户后院架起一排排草顶棚，中兴成了超千头养猪村。

中兴是学大寨样板村，参观的人人山人海，户养猪成第二个风景点。沈福海是百头养猪户，家屋种菜后花园，猪屋成排，肥头大猪满栅。沈福海是大肥猪配种专家，从国营农场买来苏联白公猪，和本地大肚子母猪交配，一胎产十五头猪娃。白公猪，腰粗肚胖，身长二米多，沈福海为他取名：胖牛。

胖牛可吃香了，谁家的母猪需要配种，沈福海就呼叫：“胖牛，猪妹妹来请你了！”胖牛喜得舞腿摇尾的，跟着沈福海就去了。配种一天顶多交配五六次。为保证受精质量，沈福海给胖牛吃精饲料还加牛奶。光母猪配种一项收入就盈利可观。沈说：“这几年村里大力发展养猪业，我搭福。”

沈福海年售肉猪，娃猪300头。缝年过节食品公司为保障市场不断供缺菜肉，沈福海养猪场就是食品公司的肉库。吃不了的陈粮养猪，丰富了市场供应。中兴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村户养猪业利润虽薄，但增加了中兴人经济实力，为建设新中兴奠定了基础。

第18章 创建飞宇股司梦

　　三中全会春风又绿江海岸，为践行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的精神，我向省委打报告请求批准离职，回中兴工作。我原是中兴村党支部书记，按要求55岁退职，我回到中兴后把村支书职位让给年轻副书记陈介贤，我保留党支部委员，分管村办企业，同时，带头办民营私企。

　　1960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毛主席著作闪金光》，我用毛泽东思想武装中兴人，私换公——换魂，无“我”论坛开讲。人换思想地换装，江滩地狱变天堂，粮超双千，棉创世界第一（400亩棉田售皮棉18万斤），来中兴参观的人倍增，海门县委抽调官员组建中兴接待站。

　　中兴地处长江入海口北岸，大江南岸——上海市来参观者最多。他们要请董仁亲作无“我”论坛演讲报告，我成了忙人。上海市直机关、学校、国有大厂，并派出专车接我赴上海作报告。学习是相互的，赴上海介绍也是我学上海建设新中兴的好机会。

　　上海是中国工商最大的城市，上钢五厂、上重机器厂，都是名厂。我观后受益非凡。环球锁厂镍白铜锁是畅销世界各地的国际大厂。生产镍白铜锁我参观冲压车间，大厂财大气粗，制锁匙镍白铜板利用率不高，只要改变冲压工艺，一吨废白铜镍板中提取20%的成品匙坯是可以的。环球厂科长曾多次来中兴，他是我的熟人，在他的助力下，我向环球锁厂定购50吨废白铜板计价20万元。我上二手市场购买冲床一台，我重新设计冲模，50吨废镍板中又获取10吨锁匙坯返销环球锁厂，收益50万元。冲压后仍回收废板40吨计16万元，共66万元。退减成本20万元，获利46万元，1980年物价低，46万元可抵现今上千万元。我辞职地委副书记下海经商，成了海门第一富户。但我的心怦怦跳动不安，我问自己，你做错了什么？我越想越不安，白天忙工作，夜间忙读毛主席著作。

　　海门地区民营私企，似雨后春笋出壮成长。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观中国社会发展史：原始共产社会被阶级社会私有制替代。“我”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动力，促社会经济发展。五千年社会发展告诉我们，王朝变更，为“我”不变。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中华人民共和国替代了中华民国政府。中国是农业大国，1956年完成了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私有社会消亡，社会主义中国在亚洲东方崛起，实现了孙中山的追求而未实现的梦想——天下为公。

　　地球存在已有数十亿年，多次出现过人类，恐龙消灭后出现的人类是近代人。马、列、毛是地球上最伟大的人物，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消灭私有制，建设共产公有共富社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为经济服务，共产公有社会何时实现，私有社会经济消亡，不等于就实现共产主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催生了地球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苏联消亡了，深刻教训：重社会制度改革，轻思想意识形态领域里的灵魂革命，旧意识思想回潮公仆变权官，贫富差距拉大，这是苏联消亡的原因。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我是积极响应的实践者。有人反对说是复辟资本主义。我说经济制度改革初期，无产阶级思想和封资修思想并存，也可说旧思想是一片汪洋大海，1958年人民公社化运动，吃饭不要钱，催生了众多不劳而获的懒者，超前共产主义，人们的思想依旧。兴无灭资斗争，在社会主义初期谁胜谁败还是一个问号？

“我”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动力，在社会主义初期还有利用的价值，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我践行了三中全会改革开放路线。

　　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是创造社会财富的动力，在社会主义初期是发展生产的辅助动力。民营私企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是符合社会发展的，现阶段坚持是对的。

　　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共富是社会主义，共产党员就是带领群众共富！我是共产党员，放弃自己富，要带领中兴村民共富，创办合夥民企长虹公司，得到中兴党支部支持。中兴人入夥共富。董仁亲投入：冲压、制塑、金加工多个小厂坊和我承包中兴村办企业赚下的钱筹建的铜厂、电熨斗厂、铜电筒厂；中兴村委投入：冷冻厂、罐头厂、海上渔业队、铸钢精工车间、仓库、蓄牧场、600亩建厂房车间用土地；村民把养猪赚下的钱入夥按资分红，无钱投资的村民用劳力入夥分年终劳动红利。800村民合夥，众人拾柴火焰高，中国农业样板中兴村成了工业村城，铜厂机声隆隆，彻夜欢腾！

海门拖拉机厂是地方国营800职工的大厂，无利润亏本改换领导，新厂长徐丕元上任。拖拉机厂地方国营是计划经济，物资由国家供应，产品由国家计划供配，新厂长大胆改革，依国家财力扩充拖拉机厂制造实力，并提出和中兴民营铜厂比高低。拖拉机厂零利润跃升2位数增长，中兴铜厂利润3位数增长。

中兴搞市场经济，生产社会缺需产品，1979年的无锡、江阴社队，工业遍地开花，江苏被荣为中国乡镇企业的发源地。

中兴铜厂地处长江入海口北岸，是南通州的一个小村，铜厂生产的产品管、板、带铜材，633铜板材是手表厂生产齿轮用材，中兴铜厂是南京钟山牌手表厂的供材厂。633齿轮热处理传统的工艺，碳炉加热。市场竞争靠的是优质，中兴铜厂请上海退休技师制造电加热光亮热处理炉，出炉板材无需酸洗，有气体保护，增加了材质硬度，提高了齿轮的寿命，金光闪闪的齿轮板材，迎来新客户上门，上海手表厂成了中兴铜厂第二大用户。

　　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补充部分，竞争创新，中兴铜厂又扩建电熨斗新品车间。电熨斗是市民常用的烫衣工具。古代无电，用炭装入铜熨斗内点火加热熨衣服。新中国成立后，经济飞速发展，市场上出现铁制烫衣工具——电熨斗。中兴铜厂用铜制电熨斗，铜比铁贵，铜是铁的五倍，中兴铜厂为生产廉价优质产品向市场采购废铜。中兴的斜对面，是长江南岸的崇明。崇明是长江入口处的江中岛，有多家拆旧轮船的大厂，废铜市价是新铜的6折，拆船厂上门推销，批量大优惠价5折。中兴铜厂向拆船厂购废铜拿到的铜价不足1500元/吨。中兴铜厂重新设计，改变铁电熨斗笨厚底板，生产成本略高于铁制电熨斗，中兴铜厂售价和铁制电熨斗价高百分之二十，铜电熨斗开头试销，我亲跑广、深，北上京津，由推销产品变成了大城市热销的定点产品。大商店纷纷上中兴铜厂订货，进货卡车进厂排队等货。

　　市场经济就是满足社会需要，中兴铜厂生产铜熨斗的同时，又试制铜电筒。铜电熨斗用材，购拆船厂的废大轮铜螺旋浆——锌铜混合材。铜电筒用材是纯铜，电解铜5000元/吨，废紫铜管3000元/吨。中兴铜厂生产铜电筒，又购拆船厂废紫铜管。生产铜电筒，为减低电筒成本，银杯等零部件不出中兴，全由铜厂自己生产。铜电筒试销，定价是比铁电筒价高百分之二十，廉价赢得用户喜购。全国大城市商城上中兴购物，中兴铜厂铜电筒名扬省内外。

　国家计委《计划工作动态》09期文《中兴村组织股份公司的情况和问题的调查》：海门县中兴村，全村275户826人，从一九八三年十月起改建成股份公司。全村所有的居民都成了公司的股东。红利按股份配。中兴村的股份公司体制具有明显的优点，乡镇企业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属于股票的持有者，属于过去和现在的劳动者。

　　县委书记陈惠仁在《江苏社联通信》11期文《中兴村股份制的实践及给我们的启示》，中共南通市委办公室、研究室《经济问题探索》04期文《崭新的机制 强劲的活力——中兴村实行股份合作制的调查》：股份合作在全国实行最早的中兴村以敏锐的眼力，超前的魄力，对村级经济实行股份化改造。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经济运行机制，其规模和水平在全国同行业中位居前列，堪称“老大”。

社会学家费孝通视察中兴题词：

小村办大厂，越办越兴旺！

中兴是学大寨改天换地标兵，又是农村城镇化的样板。学上海建设新中兴。上海钢铁研究所参观中兴钢厂，和董仁亲交流感想，中兴铸造力强，铜厂设备都由自己造，建议生产不锈钢管，愿提供技术派工程师赴中兴。中兴自造轧制设备，建生产微型不锈钢管车间。上海钢研所又派退休老师父来助厂，微型钢管试产成功。

上海的支持，中兴工业化进程跃上新高点。董仁亲亲上市场调研。昆山肖老板经销进口不锈钢管，Φ325以上30万元/吨，口径越大越贵。天价吓人呀！物稀为贵，中国人造不出的产品，外国商家就要斩你一刀呀！但也启示了董仁亲，外国人和中国人都是地球人，外国有的，中国也要有！中兴生产母指粗的小不锈钢管，大钢管生产原理和小钢管一样，生产的机器大小而已，董仁亲决定造大口径不锈管。有人讽刺董仁亲，董仁亲却坚定地说：君莫笑，求天，让董仁亲多活三十年！外国厂商有大管Φ325，中国会造出Φ450管。

中兴要起飞了！把合夥共富长虹公司改为飞宇股份，其是中国农村第一个创建的股份公司，飞宇横空出世，有人褒贬不一：

“中兴高端不锈钢管，赶超美、苏，了不起！”

有人疯笑：“董仁亲飞宇梦，能超美、苏？国营几十万的工人大厂鞍钢、宝钢做不到！中兴是800人的小村，董仁亲吹牛谁相信？！”我也笑笑，接受批评说：“董仁亲是在吹牛，我也怀疑自己话说得太夸张过头了，中兴真正能生产Φ450钢管吗？我想得太美吗？”

理想和现实有一段遥远距离，有志者成功！从这天起，董仁亲步入建设不锈钢大口径管长征路。中兴在钢研所的支持帮助下，生产微型小口径无缝管只是精加工，毛管从外采购，生产制造不锈管只是开了头。上钢五厂是特大型国有钢厂，工人数万。上钢五厂六车间是专业生产的不锈钢管厂。电炉熔炼，钢坯段压、管坯穿孔、冷轧、热处理成材。几十道工艺，钢厂占地面积大，厂房高入云空。

董仁亲多次走访上钢五厂六车间，生产的产品最大口径Φ108。要产Φ450大管，赶超美、俄，厂房机器电熔炉要重新设计，请谁设计？这下真难倒了董仁亲。生产Φ108管，国家投入巨资，少说要几十亿。

董仁亲望而生畏，民营小村，建厂用地自己提供，机器要化钱购，巨资从哪里来？铜厂已盈利几千万，建一个冶炼车间也不够。

董仁亲曾在丽江姐夫造屋工地上学过设计，厂房决定自己造。董仁亲是造屋内行，一排电熔炉车间挺立在江边拔地而起，新建厂房里百吨吊车调试运行。上钢五厂的电炉是解放初造的，设备老旧，太原钢厂是近代的熔钢设备，电炉初炼，氧气保护精炼。太钢设备设计人是江海人，愿为家乡筹建钢厂提供图纸，大型机器模坯，铸件运往金工车间，大刨床特长大车床，彻夜机声隆隆。太钢提供氩氧保护炉炼钢，优于上钢五厂电熔炉管。但够不上核电军工用材。

上海工大徐校长是国际冶金专家，董仁亲多次上工大专访徐校长，徐专家也多次亲临中兴考察指导。太钢设计氩氧保护炉是手工操作难产高端不锈钢管，徐专家建议进口美制炉。浙江赵介贤是美国氩氧炉厂驻中国代表，中兴钢厂技术仇副总赴浙江，赵介贤接待，并陪同董仁亲、技术副总仇云龙、设备制造副总陈卫平赴美。美厂主史端宝接待，同意提供氩氧炉精控高端设备，并亲上中兴调试。生产的钢和美、日同质量。中兴钢厂产品就成了核电和军工用管。但中兴钢厂现生产Φ219，Φ325大口径钢管国内无厂家生产，仍向美俄购货。中兴钢厂生产Φ219以下中小管畅销，利润倍增。中兴从巨额债务银行贷款中解脱。中兴要实现自己的预言：外国有的中国也有，决定进口Φ450大制管机。

苏联解体，俄罗斯工业产品便宜，苏制Φ450轧机售价是西德的三分之一。进口苏制Φ450轧机，总重量超千吨，董仁亲赴俄，冶金部派出翻译同赴莫斯科，购Φ450主机。进口外国产品要付美元。南通地委陈书记为钢厂担保，世界银行贷款。Φ450轧管机是成品精轧机，进料是直径Φ500毛管。Φ500毛管穿孔机是前道工具，没穿孔机出不了大口径Φ500毛管。Φ450精轧机明年底交货，Φ500毛管穿孔机必须先制造投产。Φ500毛管穿孔机又是一个千吨庞然大物，请太重机器厂设计，并生产主机，副机由中兴金工车间造。董仁亲原是专业造房设计师，又是Φ500毛管穿孔机的设计人，日不停夜不休，累了眯眯眼睡车间，迷开眼又工作。

董仁亲曾在华东工程处身患重病，肺上出现鸡蛋大的两个洞，在香港老医生的救治下保住了生命。现今董仁亲旧病复发，身似柴杆的骷髅人，董仁亲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间不长了，他在夕阳曲中写道：

　　人生好似一盏灯，哪里有我哪里亮。

　　燃到油干灯草尽，要做殒光照夜空。

董仁亲忙在大毛管机制造，有时忘记了吃饭，吴士芬关怀丈夫，送餐上车间。人们担忧，董仁亲能坚持多久？心态决定世界，一心扑在制造超大型毛管机，身体出乎人们的想象，日子一月又一月消逝，董仁亲把缠身的死病魔吓退了。董仁亲体未胖仍似个骷髅人，但脸色喷红，神彩奕奕。铸钢厂浇铸的大毛管机铸件不停地送往金工车间 ，金工车间大机器日夜不停地发出机响声，精加工完卸下的大毛管机件又送往安装车间。500大毛管机组装开始了！车间就是战场，董仁亲就成为一名忙碌的安装领班工。

第19章 飞宇国营还民记

大毛管制管机已就位，调试过一次，昨日是二次试轧，制管流程：坯棒从加热炉里流出，进入大毛管机口穿制成毛管后，流入送管输送线送入库场。参观的人人山人海，排着队人从机旁流过。

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江苏省省长由市委书记陪同，看到大毛管穿孔机似一条身长腰壮的大黑鲸，卧躺在偌大的新厂房里，赞叹道：啊！国营没有，中兴有！

我听着首长夸奖，内感惭愧：俄罗斯制造的450精轧机还没有到货安装，理想能不能变现实？我跟首长介绍，500直径毛管机是中兴和太重合作共造，试机，一次就穿出合格理想的毛管。我指着库场堆放着的第二次试机穿孔成的大毛管，首长翘翘大拇指又称好，说：中国没有，中兴有！

我向首长又回报：中兴生产高端Φ219以上大管需四步走，第一、建熔钢氩氧炉已经投产，Φ219以下核电管已经供秦山核电站。第二、钢锭段压成棒锭，购1200吨水压机已经投产。第三、Φ500毛管机上月建成已经试产，现在已经批量生产。第四、精轧机购俄罗斯，辅机中兴自造。俄罗斯很快就发货了，Φ450轧机投产，中兴钢管就与美、俄平起平坐。我回报介绍后，带着首长视察冶炼车间。

首长巡察钢厂后的第三天，市里传：村办钢厂升级为县地方国营。市经委陈主任带队来中兴。陈主任原是三厂镇党委书记，后调县经局当领导。我在县委工作时，他是我的好帮手。陈主任把来意告诉我说：民办提升地方国有。我满意赞同称好！

民营变地方国有，原班子不动，县里宋局官参与领导。中兴是学大寨改天换地的高产单位，三中全会改革开放，工业成了中兴村主业，农田建厂房，农民变工人，钢厂地方国营，喜出望外，亦农亦工的中兴人都成了国家工人。中兴村民齐声欢呼，中国共产党万岁！

　　上海是中国工商业中心，中兴曾打算在浦东生产廉价民用不锈管，建热联轧不锈钢管厂。热联轧是多组轧机组成，第一组机穿孔，二组三组四组连续压薄减壁成材。一分钟出一支成品管，高效低成本。

　　国际流行的是冷轧单机。不锈钢质硬，轧一次减薄20%左右，生产一支成品管，少则拉轧三次，多则五六次，管材成品越薄拉、轧次数越多。拉轧后退火、酸洗，工艺复杂，生产成本高。

　　热联轧效力比冷拔、冷轧高三十倍以上。工效提高就减低生产成本，获利高。现今世界上没有热联轧厂，因为造机成本大，操作难。欧、美发达国家开始研制，但没有生产的厂家。中兴已开始研制设计，五联轧机。

　　海门市委看重中兴钢厂，民营改地方国有，市委要我任国有厂长。我请求市委任朱一夫为厂长，他是国家干部，又是钢厂董事长、总经理。钢厂改为国营后，市委没有任命朱一夫为厂长，由宋局官主持钢厂工作。

　　我退出钢厂当天就赴上海。上海工大校长徐匡迪离校任上海市长，他欢迎我到沪建厂，由浦东新区政府接待安排。

　　上海北京路二白渡桥口是中兴钢厂驻沪办事处。王启先是钢厂副总，驻沪办事负责人，他带领一班人，在浦东区支持下，赴金桥开发区考察。金桥地价很高，99元/平方。浦东杨元乡远离市区，东临大海，地价便宜，是金桥地价的三分之一。我亲上杨元乡，热联轧厂定在杨元乡。购地300亩，订了购地协议，请了建筑技工测量地形，厂房自己设计，车间长300米，宽30米，二座。办公、职工宿舍、饭堂，长300米，宽10米。建热联轧厂工作就绪，开始施工。

海门市委宋飞书记打来电话，请董仁亲回海门。

我在工地上，办事处找上杨元乡工地通知我：宋书记电令，请董仁亲回海门！

我看着开工的场地发呆，我还有讨价还价拒回海门的理由吗？

夜里，钢厂又来电：任职地方国有钢厂的官员，已经全部退离了中兴，钢厂民营不变！

我一夜未睡，天亮去杨元乡打招呼，休工停建。晚前，回到已别两个多月的故乡中兴。

邮电员送上一份电报：Φ450主机发运至中国满洲里，安装工程师下月赴中国海门。

　　时间就是金钱，俄Φ450轧机提前交货。喜出望外，我上金工车间查看自造的副机设备。副机组装件已就位。半个月后Φ450轧机进无锡站，转江阴水运直送中兴钢厂码头。

俄工程师随后到达中兴。Φ450轧机组装，分二班倒，革命加拼命日夜不休息。

在俄工程师的指导下，六个月组装完成调试，轧出金光闪闪的Φ450大钢管。高镍耐高温，核电军工用材，Φ219管售价5万元/吨，Φ450管售价15万元/吨，而国际市场价30万元/吨。中兴钢厂优质廉价，销售价是国际市场价的50%。Φ219以下管，Φ450成品管，都不用进管库，就被等着要货的客商直接装车拉走了。

90年代的中兴，引进美国熔钢称之谓机器人自动炼钢，替代了太钢氩保护陈旧的人工操作，提升了钢管的质量，得到了国际权威人士的好评认可。优质廉价，欧美发达国家客商纷纷来中兴购低价优质Φ450钢管。中兴招待所住上了不同肤色的客人，中兴高端大管成了热销产品。Φ450高镍大管成本不足3万元/吨，净利润超10万元/吨。建厂欠下巨额银行贷款，Φ450轧机投产，改变了债务重重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钢厂，飞宇股份公司，万里宇空等你翔！飞吧！

改革开放，《村城管都》在大江北岸崛起，向银行贷款的钢厂变成向银行存款大户。2000年的中兴，国民产值超一万美元。中兴是中国第一富村。

第20章 老书记他来中兴

地球围绕太阳转了一圈又一圈，迎来了2004年，海门的春天暖意洋洋，春风又绿江北岸。晨阳爬出江面，中兴钢厂鳞次排列的厂房、钢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地委老书记胡奠南来中兴！”

　　县里转打来电话通知，妻子吴士芬急急上车间找我，转了一大圈没有找到我。工人告诉她，老董在亚钢厂。

亚洲钢管厂是中兴新上的项目，建造4个亿，中兴和太原重机厂合作制造，可省一半投资。

加热炉已经投入使用，管坯加热不够理想，作进一步调试，白天黑夜不停。环形加热炉理想的火温，关键是调正煤嘴的喷气量。温高烧坏钢坯，轧成的钢管是豆腐渣废管，温低钢管成材率低。调试工作很累，炉堂里积满了煤尘灰。我钻进炉内调试，进炉是人，出炉是鬼。我爬出炉子，吴士芬也认不得我，是个黑鬼。

　　“急死我了……”吴士芬又生气又笑着说：“地委胡书记来了。”

胡书记是参加过抗日解放战争的老干部，军队支左退出后，他任地委书记。中兴是胡书记的点，他很了解中兴。组织把我提拔到县委任副书记工作后又调到地委工作，和他接触更多了。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地委的工作重担要年轻人来挑。他下去工作，常喊上我一起去。地委辖六个县，县里很客气，用当地土特产宴请招待。

胡书记说话了：“不搞特殊化，小董是当官的榜样，他都是按照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积极工作……”他还和县里的官员讲董仁亲的故事。他说：

“小董来地委上班，地委派专车接送他他不要……但专车司机要接送他时，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小董偷偷地转乘大巴已经走了。”

胡书记到如皋县巡察时带我同去过，如皋县唐书记很热情。唐书记他曾是海门县委书记，如皋是园林绿化搞得最好的地方，我们建设中兴花园工厂，如皋县支持了我们花苗。唐书记在如皋工作不久，先后调省委农工部、治淮指挥部、省政府农业厅，分别任职部长、总指挥、厅长。他离中兴远了，仍像昔日在县里工作一样关心中兴，中兴的进步，他留下了辛勤的汗水。秦主任的老家在启东县，也曾是海门人民的父母官，后调省委工作。唐书记和秦主任每当下基层视察调研工作，只要路经海门不远，都会上中兴察看一下，即使退休后，他俩也一直关心着中兴村，他们是中兴的栽花人。我在夕阳曲中写道：

　　老唐书记秦主任，龙飞凤舞六十春。

　　早在医院做血透，晚到江海百花村。

　　人民公仆爱人民，一日飞车五百里。

　　你是两盏不夜灯，日夜为民送光明。

　　唐书记在省里工作，胡书记在地委工作，我到地委工作后，胡书记他常和我谈心。我当时写了首《夕阳曲》：

　　胡书记是一盏灯，哪里有你哪里亮。

　　胡书记看了前两句，他笑笑拿起笔，写下了后两句：

　　燃到油干灯草尽，要做殒光照夜空。

　　《夕阳曲》是胡书记和我合作完成的。我是中共九大、十大、十一大全国党代表，北京开会回来，就上他家报告喜讯，他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长者。

　　地委整风中，胡书记被批，斗争斗得很凶，说他“捂盖子”，不揭发支左中的问题。胡书记是有原则的人，他不谈支左是非而受批，受压过大，几次病倒。

　　胡书记躺在病床上，我去看他。说：

　　“胡书记，你保重身体，我已向地委辞呈下海了……”

　　胡书记很理解我。

　　我和胡书记一别二十年了，他的到来，一股暖流从我心底升起，太高兴了，我忙回家擦洗鬼花脸换新衣见他。

中兴村在省道南，一位老者打开车窗，厂房成排，道路纵横，绿树成荫，这是个花园新城，他生疑司机走错了路，说：“这是漂亮的花园小城，我不是来这里，是到中兴。”

　　“这就是中兴。”司机说。

　　1976年，胡书记和刘秘书长来中兴蹲点，我家隔壁西边是招待所，他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罐头厂投产后他参加海鲜加工劳动，品尝罐头厂的海鲜鱼罐头。胡书记对罐头厂印象仍深，他提出要去看看罐头厂。司机说：

　　“罐头厂早已拆了，改建了钢厂车间。”

　　胡书记凝视着机声隆隆的中兴钢厂，感叹说：“中兴大变了，超出我的想象！”

谁知胡书记竟顺着原蹲点住过的招待所的小路走进了我家，他没有进门，环视了一下说：

“小董家依旧……”

我忙迎胡书记进门，胡书记喜欢喝茶叶的，我不喝茶，家中没有茶叶，我只能用白开水敬他，但我心感内疚。胡书记见我手在发抖，忙说：

“白开水好，我心脏不好，茶叶刺激大，不喝茶了。”他把白开水接了过去。

　　胡书记年岁已高，苍老了好多，我不敢拖累他，向他作了简短汇报后，领他参观车间，边看边介绍，胡书记频频点头，当得知中兴有了东方特钢总公司，而且管辖特种钢厂和亚洲钢管两个公司，他很是高兴。

　　胡书记参观完钢厂，来到江畔看码头，他年龄大了，没有上石坝，徒步走在江堤上。

　　屹立在江畔的望江亭，用风景石砌成，亭塔下方，四边镶刻有吃草的群牛。牛是中兴钢厂的象征，也是中兴人昔日芦苇荡艰难生活和顽强抗争的缩影，为此纪念而建。

　　胡书记来到望江亭停住步，向亭台久久凝望。我知道，胡书记又想起中兴钢厂建专家外宾招待所被拆的事了，胡书记当时是从省报报道后才知道这事的。我见时间不早了，上前请胡书记下堤回厂。

我们刚到厂门口，钢厂工人正下班，但见厂大门外来了一群人，开始围守封锁钢厂大门……

第21章燃煤风波与敲诈

大门被一群陌生人围堵着，胡书记的车缓缓驶近大门，拦路人把门打开，挺胸列队，站立大道两旁，挥手欢送：首长再见！

　　近日来中兴的官多，他们多次列队厂门外两旁欢送。上次县委张林来中兴，走的时候太阳当空，和今天送胡书记同地同午。这些被戏称为“义务仪仗队”的面熟的陌生人，并非是中兴村人，而是镇上的白相人（小玩玩）。

张林是外县人，是刚调到本县任职的年轻官，有文化，有魄力，担任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纪委书记上中兴来，引起人们的猜测：

“中兴出事了！”

　　亚钢筹建已进入调试阶段，我忙得连吃饭也甩在一边。张林书记的突然到来，我不得不抽身接待他。

　　中兴社是农业高产单位，各级领导来的不少，接待都是按规定四菜一汤，后又多了商业和生产技术上的人，招待由四菜增加到八菜。但接待党政官员还是四菜一汤不变，已形成了常态。

　　张林书记这是第一次到中兴，他到中兴是找我谈话的。

　　他性直，开门见山：“中兴是假有限公司……”

　　“中兴是股份公司，有工商局批文颁发证照。”我说。

　　“中兴发行股票是犯法的，没有经证监委批准。”张林说。

　　我说：“我们是公司内部发行股票，是给投资人的一个投资参加分红证明。”张是领导，我敬重他，但我不得不用公司法说服他。

　　“东方总公司是按公司法申办的。”我把公司法打开。

张林接过《公司法》，看了起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一章，总则，第1条，为了规范公司的组织和行为，保护公司、股东和债权人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经济秩序，促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制定本法。第2条，本法所称公司是指依照本法在中国境内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

　　第5条，公司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不受侵犯。

　　第二章，有限责任公司的设立和组织机构，第27条，股东可以用货币出资，也可以用实物、知识产权、土地使用权等可以用货币估价并可以依法转让的非货币财产作价出资。

　　第五章，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发行和转让，第一节，股份发行，第125条，股份有限公司的资本划分为股份，每一股的金额相等。

　　公司的股份采取股票的形式。股票是公司签发的证明股东所持股份的凭证。

　　第127条，股票发行价格可以按票面金额，也可以超过票面金额，但不得低于票面金额。第128条，股票采用纸面形式或者国务院证券监督管理机构规定的其他形式。

　　股票应当载明下列主要事项：（1）公司名称；（2）公司成立日期；（3）股票种类、票面金额及代表的股份数；（4）股票的编号。

　　股票由法定代表人签名，公司盖章。

　　公司法是促进市场经济发展的国法。张林看了公司法后无言以对，但他仍认为中兴股份是假公司，发行股票未经证监会批准是无效、违法的，发行是犯法的。而公司法不帮他的忙，字字句句都明摆在那。他的脸上浮起一层不悦之色，收取文件包起身欲走。

　　时已晌午，招待所的餐桌上已备好四菜一汤，空气中可以嗅觉到清蒸黄鱼的阵阵香味。“张书记，已到午时，没有佳肴，中午招待所做了中兴的特产大黄鱼……”我挽留他用餐。

“我已和其他单位约好了……”谁知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招待所，坐进了县委首长的专车。轿车刚飞驶出厂大门，厂门口外一群欢送的人高呼：张书记好！张书记再见！

张林忙按下车窗，向他们挥手。轿车在夹道欢送的人群中缓缓驶出。

　　而胡书记今次来是怀念中兴，而特地过来看望一下的，厂门外“仪仗队”人员误判了胡书记是省里派下来办案调查的。这是白相人又一次欢送来中兴的官员，他们充当中兴人送客，普通人是不理解内在奥妙的。

　　欢送胡书记的“仪仗队”中有一位二十开外的人，他人矮肚大，头尖眼小，大嘴巴，长得异样奇特，象条小鳄鱼。这鳄鱼矮胖人令我印象尤深。

　　中兴钢厂产品供应石化、军工，远销美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特种钢厂是大型不锈钢生产中心，生产的不锈钢管，仓库堆满，堆到厂房外边，中心大道两边绿树下堆着不锈钢管，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银光，采购商成群。大管子直径325以上的吨价二十多万元，一支钢管换一辆轿车。商家们伸出大拇指：狼山石头造，中兴金银堆！

　　鳄鱼人冒充客户，跟在客户后面进入厂区，羡慕得垂涎三尺。他上了岸堤码头，石坝旁的吊车忙碌着，靠岸的船队正在卸货。

　　钢厂是能耗大户，熔化冶炼钢铁离不开煤，一天没有煤钢厂就停工。煤是中兴钢厂的粮食。但中兴产粮不产煤，工厂用煤从山西、山东采购。山西煤坐火车到南京转水运。山东煤不坐火车坐船，经大运河到扬州入江。山西、山东煤最后都是从长江顺流而下运到中兴。往日的石坝现在是中兴钢厂的港区码头。

鳄鱼人是煤老板的帮工，他在昆山长大，是大癞子的儿子，樊老大的种。樊老大霸占杜娟花，樊老大手中有权判大癞子死刑枪决。樊老大是官员，和杜娟花只能做暗中夫妻。樊老大喜欢吃肥猪红烧肉，后得癌症死了，杜娟花带子嫁昆山，鳄鱼人是昆山有名的白相人，他常回海门祭祖，他长相难看，至今还光棍独身。他和煤老板合作，动歪脑筋想当二老板。第一批煤生意赚到了钱，他们乐得连干第二笔生意，订供煤合同千吨。要多赚钱，鳄鱼人偷偷在外进购价格便宜的劣质煤充数。

中兴不是民用煤，不是用来做饭蒸肉的，劣质煤是不可能制煤气炼钢的，中兴拒收。煤款是煤老板垫付的，煤老板气得跳江自尽。鳄鱼人便将劣质煤运至淮安，用钱买通一拖轮主，把劣质煤调包成好煤。我胞弟沈老板原是经委官，他退而不休，也经常上山东购煤。后来有一次，鳄鱼人用劣质碱石煤将沈老板的优质煤调包了。钢厂拒收，沈老板只好把煤运到海门城里堆放，作民用煤出售，沈老板亏了很多钱，欠下一笔巨债。

还有人比这更加严重的，躲在暗处向钢厂发信，勒索钱财。绑票敲诈钱财是犯法的。我心中有数，不理睬他们。他们发第三封：

不交钱撕票！

　　我不是吃吓饭长大的，你管你的勒索，我管我的热连轧调试。

　　有一天，钢厂保安报告：望江亭上搜到一支塑料玩具手枪和吃剩下的半包饼干，还有未抽完的中华牌香烟。

　　撕票真的要撕了！我不怕，钢厂增加保安巡视，夜晚进出的人都凭出入证进厂。他们绑架计划落空了。

　　一星期后，第四封信又至：交款不撕票，交款地点二号石坝，午夜二点。

二号石坝是继港区一号石坝后筑的挡水石坝，比一号石坝大一倍，伸入江中像一条入江的卧龙。石坝上筑航塔，西边三百米地方是中兴厂区。二号石坝岸堤下面是岸河，绿树森森。

我提着公文包走上，只见树丛里走出两个人影。双方见面，他们刚接过我公文包，我拔出手枪，突然大喝一声：

“不准动！”

灯塔闪亮，他们见我握着枪，慌忙拔脚就逃：“撤！”

我依稀也看到了蒙面身影的他——鳄鱼人！

　　其实，我挥动着的是玩具枪，这是小玩玩们送给我的礼物——保安从望江亭搜到的。

　　望江亭与我家一塘之隔，近在咫尺。高高的望江亭鸟瞰我家，在夜幕下，也能看到我家的动向。我下班经常是时过午夜，那天夜里发现亭子里有人吸烟，火星闪亮，我通知保安搜查望江亭，吸烟的小玩玩们吓得魂飞魄散逃跑了，保安搜查发现一支塑料玩具枪，保安对我说：“董老板，您要当心……”

　　我摸了摸塑料枪，说：“这是打不死人的，是吓人的，别怕。”我笑笑，收下了这支塑料玩具枪，没想到，今夜派它用上了。

敲诈绑票人吓得头也不回，游过岸河，逃入夜林中……

第22章 腐狼作恶厂消亡

岁月飞逝，迎来了2004年，买官风吹袭江海，百万买县官，乱收费摊派盛行，三厂镇企业管理站站长施卫上门，以企业管理费为名，索收1700万元。

职工月工资400元，低的200元。这1700万元要发多少人工资？鳄鱼人勒索也只提出要5万元，这比绑票勒索人还心黑，超出鳄鱼人300多倍！

国家物价局、财政部《关于发布农业系统行政事业性收费项目和标准的通知》（【1992】价费字452号）及其附件十七《乡镇企业管理费管理办法》的有关规定，乡镇企业管理费的缴纳对象是“乡（镇）、村举办的乡镇企业”，“农村个体工商户不缴纳乡镇企业管理费”。

《乡镇企业管理费管理办法》第五条第一款改为：乡镇企业与其他所有制企业、事业等单位共同投资联合经营的，所占比例在51%以上（含51%）的，按乡镇企业投资比例提取管理费，上缴给乡镇企业行政主管部门：乡镇企业投资比例在49%以下的，不提取、缴纳乡镇企业管理费。

镇政府收1700万元，朱一夫总经理批付，现金会计杨永新去银行汇。

我问：“1700是什么费？”

杨说：“社队企管费。”

我说：“社队企管费，民营私企是不交的。”

杨会计说：“银行汇款单已开好。”

我说：“作废！”

我在杨会计1700万元银行汇款单上写作废两字。

镇政府乱收款落空了，我心崩崩跳，日不安夜难眠，得罪镇官是没有好结果的。镇官为工作方便曾经向我厂提出要用一台车，我们便提供了一辆桑塔纳轿车，镇官嫌档次低，使用了数月后被退回。拒汇1700万元，钢厂上镇政府补礼，官不予理睬。送重礼钱包，是害他们，我不做。我很无奈，得罪了镇官。我心崩崩跳，还有众多原因……

朱一夫是国家干部，我是股东会决策组组长，提议朱一夫任公司董事长。沈盼原是中兴村书记，并村后任兴虹村副支书，她投资东方特钢股份公司，持有股票300万元，按贯例是公司董事长的自然人选。朱一夫一人两职——董事长兼总经理，沈盼要当董事长，朱一夫不让，二人勾心斗角。村富，黑道上门，沈盼被社会小玩玩利用，诬陷朱一夫贪污。镇政府收取1700万元我拒汇，沈盼又被镇官和社会黑道双重愚弄利用，充当了乱厂的急先锋。

2004年刚过五一，沈盼发动村民（土地股东），召开讨回每人6万股金誓师大会，大会设在中兴老村，由三厂镇黄镇长、副书记等，组织村民讨6万土地分红股金誓师大会，还请来法律人士和退休公安局副局长，同坐主席台。2004年初村民人头股每人6万元，全国万元户很少，海门地区农村年收入超千元的几乎很难找，中兴一人得6万元，一户三四人退股可收到20万元左右。黄镇长被称是“爱民”天爷。散会后，股东涌向钢厂大门，收讨6万元人头股。中兴钢厂用地600亩，是由镇土管所所长高锦新亲上省土管局，向国家办理的购地建厂手续。我劝说讨收6万土地分红闹事人：土地是国家的，不是私人的，土地股用来村民分红的。

讨6万股金人骂道：“董仁亲你不给我饭吃（不付6万元），我叫你不拉尿。”讨6万元土地分红股人高呼口号：黄镇长批准，你董仁亲拒执行，搬掉绊脚石董仁亲！

一高个子的陌生人混在讨6万元土地分红股人群中，领头高呼：董仁亲是假红人，大贪污犯，镇长叫我们上北京举报你！

人群里响起了欢闹的鼓掌声。董仁亲是红人，是中共九大、十大、十一大全国代表大会党代表，地方小官是奈何不了他的。上北京举报，北京是个大都市，什么部门在什么地方好找。钱亚平她是中兴钢厂销售员，她说她的表弟陈×是上层里的大官，钱亚平自告奋勇说，她带头上北京。黑白两道都支持举报，并编写好了董仁亲贪污侵财的故事材料。

茅一峰原是股份公司第一任总经理，后调海门农工商公司总经理。施惠星、钱亚平都是钢管销售员，有一次和茅一峰相遇时，钱亚平说：“去北京送举报董仁亲的贪污案卷，是我和兴虹村沈副支书、某某律师及某某民警四人去的。因我表弟在北京上层工作，故由我表弟通过渠道专门转送上去的。当时沈还把我挡在门外，没有让我进去，送办的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北京待了二天，后和沈四人又一同回来了。来去的路费，我自己没掏，谁付的也不知道。”

钱亚平是在钢厂工作积极，她和家人要退土地人头股，可获数十万元现金。中兴是无“我”村，公字装脑袋。苏联解体，资本主义复辟潮狂涌，红脑袋变黑脑袋。钱亚平变了，为己想得几十万元钱，就把写有董贪污侵财的黑材料，请表弟帮忙送进高官手里。京城高官接案批示重办。钱亚平回海后不久，北京来电，将派官员来村查办董案。

朱学明是讨土地人头股6万元的东路军司令，派人列队在钢厂大门外等候，但时过多天仍没见北京来人。朱学明撤回了欢迎的仗仪队。刚撤回，北京又来电称“近日来人”，朱学明又组织欢迎仗仪队，最终的结果是，还是没有见到北京官。8月6日，朱学明放风说北京不来人了，由海门政府拘查董仁亲。

长江北岸风烟滚滚，钢厂门外，夺厂人流涌动。正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卷宗满载上京城。

包公阅卷传“圣旨”，真假谣传不须评。

我也同时收到海门政府通知，令董仁亲下午二时到县政府第二会议室报到。

我正在忙着调试热连轧机组，爬出旋转炉，像个黑鬼，匆匆吃了饭，衣也没换，就请女婿仇云龙开车上县政府，正点到达。会议室坐满了，都是熟人，他们是政府官员，我在海门时他们都是我的助手，现时他们是审判官，我是犯人。我在他们指定的位子坐下。

市委副书记张林坐堂问：“董仁亲，你知不知罪？”

我说：“我没有犯罪！你说我犯罪你说。”

张林翻开钱亚萍送北京的案卷：“这是你犯下的贪污证据……”

我说：“这是诬陷，我若贪污一元钱，愿受判刑坐牢一年。”

张林冷冷地笑道：“一元判一年，你能活多少年？”

我说：“一元判一年，请你出示证据照抓，我若活着坐不完牢，死后请子女坐，学愚公移山，子子孙孙上，请张书记你出示证据吧！”

张林翻阅了厚厚一堆诬陷案卷，因是捏造的，他拿不出啥证据，只是不停地翻查……

坐满会议室的参审人员打量着张林，看他怎么出示董仁亲的贪污证据，时间在分分秒秒消逝。我说：“张书记，你出示证据吧。”我又重复说：“我若贪污一元钱，就愿坐一年牢！”

所谓北京返转地方查办的案卷，我知道是小玩玩们编写的，我董仁亲自从官的第一天起，廉洁奉公，我下田口渴，也到小河里捧水喝。我没有贪污过一分钱，说我侵占集体财产1.85亿元，而这1.85亿元恰恰是我出资在钢厂的股份。我一根鸡毛未贪过，诬陷是违法犯罪的。

张林拘审董仁亲却拿不出真凭实据，出了大洋相，被参审同行冷笑。但更不甘心失败的是市委第一把手徐永兵，他竟然还动怒了：关门捉贼封账库！徐后调集市、镇、局领导，组成三十多人的工作队，直开进钢厂。

铡刀架脖仍从容，泪水滚滚筑长河。

天兵地将齐上门，不知厂有几多春？

工作队夺厂，加剧了钢厂的动荡，我心情沉重复杂。忆钢厂创建时，村民响应过苦日子，他们住在简陋的棚屋里，他们投钱入股建钢厂，我说“学华西，不吃蛋，孵小鸡。蛋变鸡，鸡下蛋，鸡多捉蛋要用箩筐装”。村民省吃俭用，都把钱买股票。“村城管都”大发展，社会学家费孝通为中兴题字“小村办大厂，越办越兴旺”。厂区，厂房耸广野，机声欢乐震长江。南岸有宝钢，江北有中兴，中兴要建设江北的宝钢。我想得真美真狂，新建的厂房里传来了热连轧机的试车声，我听到这欢快甜美的机器声，心花怒放，赶紧爬出环形炉，来到连轧机车间，大家看着一身煤灰、黑脸的我，开玩笑地说我是“非洲来的工程师”。

我被诬陷贪污，下车间劳动，沉浸在热连轧机试车的喜悦中，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可谁知谣言叠加，背后暗剑又直指我来：董仁亲是假红人，是侵村财罪犯，又是强奸犯！

这条消息打得我莫明奇妙：董仁亲强奸我不成，又扣占我19.6万元钱——举报人：茅某某（女）。

这“性炸弹”连炸，可算是狠透之绝，一旦被栽赃到头顶上，让人不死也得焉了，而且还号称该材料也是上级顶层批转下来的，案卷百千页，还将有大报、电台媒体要来当面报道直播。工厂上下沸腾开了，都担心我这回真要是防不胜防，会被那帮人整死。

我望着遮天蔽日的连日阴空：苍天有眼！诬陷吧，你忙你的造谣，我管我的热连轧机调试。我早上班夜加班，车间为家合合眼（坐睡二三个小时），睁眼揉揉又连干。有“权贵”笑我：埋头耕田的牛，看你进了牢房还会这么快乐吗！

北大门口人头攒动，有人在大门外拉上一道横幅：董仁亲请求市府改制！怪事呀，我是个罪犯，还有权请海门政官来中兴“改制”？今天为什么又出奇事，弄得我浮想联翩。

话说“改制”，海门1997年就已经完成了公改私。状元乡出了一位百亿老板。状元乡是中兴村的近邻，清末状元张謇的家乡。

状元乡的建筑企业，在殖民时代已是个香饽饽。海门绿洲，地主的天堂，佃人的地狱，种田人纷纷逃入隔江南岸的上海当造屋工。我姐夫陆竹林的姨父陈正大，是上海造屋的名企。陈正大出生在海门府状元乡，海门人搭福，纷纷上陈记建筑公司打工。陈记分公司及业务遍布全国。打工造屋，富了状元乡人。1953年公私合营，陈记公司并入上海市建筑公司。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海门“改制”，状元乡建筑站改成为私企。“改制”后的新老板富得流油，乡民说如此“改制”，把我们乡镇集体财富流走了，装进老板腰包。又有乡民唱悲歌：南街村不“改制”，坚持集体村有，人民享福；学南街村，状元乡建筑站不乱改姓私，状元乡人有福了，是第二个南街村，多好呀！

我践行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路线，向地委打报告经批准，回到了中兴，承包队办企业，同时又带头办私企，我赚了大财，成了海门富户。拉大差距是复辟资本主义，共富是社会主义。我把赚到的钱注册创建新厂长虹股份公司（后改名为飞宇股份公司），带民共富，1982年获批。

中兴的公改私“改制”，1982年就已经纠正终止。创建股份公司已22年，为什么又有人欢迎海门“改制工作组”进驻钢厂“改制”，且欢迎横幅上还写有董仁亲欢迎的字样？

我脑空又闪过那些阴鬼们杜撰诬陷我贪污村企财产的事。钢厂正值筹办上市之时，钢厂产权被海门领导以兴虹村村有为由收走，我又因被诬贪污而受审失权下车间劳动，我董仁亲怎么会自己请府官来厂“改制”？你小玩玩冒用董仁亲请府官来钢厂“改制”用意是什么？问号在我脑中打架，可我董某人根本没请啊！解开“改制”之谜后说。

公路上，奔来一群手持“欢迎！改制组！”标牌的仪仗队式的人，分两排站立钢厂大门外。

一辆轿车飞驰过来，人群挥动标牌，声振厂空，压没了机器隆隆声。

我和茅朝明正莫名的环视钢厂北大门，几位投资股东匆匆地奔过来问：

“工作队是你董仁亲请来的？”

“董仁亲你请工作队来改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懵了！忙回答说：“我没有请啊……”

镇政府8月9日强占了厂招待所，我是钢厂股东会决策组长，是权官夺厂的眼中钉，他们要搬掉了这块夺厂的障碍石，上次用“经济（贪污）弹”炸，是没有“炸药”（事实）的空弹，未炸死我，这次要填烈性炸药炸，砍倒树散猢狲，让800股东不欢而散——他们组织一支庞大的查账精英队伍，围战我一人，审账室内灯火通明，他们彻夜苦战查账，最终无功而返——我无分文经济犯罪。

2004年8月11日，一场先声夺厂的破天荒违法闹剧上演了。“徐腐官”操纵的“改制组”通知朱一夫（董事长、法人）和我到钢厂招待所。下面是我当时记下的日记：

钢厂的接待室里，早已人头攒动，清一色的是县里派到钢厂来的人员。昔日有这样庞大的嘉宾大官临厂，我们接待负责人会从乡直机关单位借来彩旗，把厂道两边打扮得红红绿绿，五彩缤纷，我等在厂门口迎接来厂领导，穿过彩旗招展的厂道进入接待室。今天宾主颠倒，我成了他们的“特邀嘉宾”。

进了会议室寒暄，我礼貌地打招呼。他们是县官，以往见了面是多么的熟悉知心，但现时不见昔日的热情，我看到他们的神情很严肃，我也只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亲热地坐近，因为“罪犯”和官员是不可同坐一条板凳的，我在会议接待室一个不重要的角落坐下。

一场没有仪式的夺厂闹剧开始了。工作组宣布决定：废除股东会，界定钢厂产权村有。

“钢厂产权界定村有？”我的脑子里只嗡地一响，突如其来的“收厂令”让我反应不过来：县里不会作出这样荒唐的决定吧？这话是司法人士王兴江副局长说的吗？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收厂令”宣布后，他们又重复了一次，我顺着耳朵，屏住呼吸细听，说的话像泰山压顶，倾刻间被挤压成像煤饼一样，一切完蛋了。

我力争想改变这份违法侵权的突然收厂决定。我以前在政时，眼前有些官员是我当时手下的工作官……现时间已经改变了，他们现在是我的领导，如不是“两颗核弹”之因，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没有现在这么远，他们也不会容不下一位原是他们的上级而现在这样遭人诽谤排斥的“罪人”。他们现在不能亲近我，和“罪犯”亲和有损官人面子的，我也不让他们产生为难，我主动地和他们拉开距离。可我不是真的腐败分子，“两颗核弹”全部是假的，凭我的脾气会闹个水落石出。“民不和官斗”（工作队是执行上级命令来的，与我没有生死矛盾）。我压住心中的伤痛。

会上有人暗语：劝董仁亲接受“钢厂村有”，肥水不流村外。

我想：800人所有怎变成3000人共有（两村合并）？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强压着自己苦笑：“村和钢厂闹矛盾，工作组决定要产权村有，我理解……”全场上人都关注我，要听我说下文，我没有再说。我若是没有人性的人可以向他们求饶，无原则地同意钢厂产权村有，但我不能违背三个公司是村民股东投资的事实。我采取既不认可又不得罪县官的方式沉默。但三个公司被决定变“村有”了。

朱一夫说：“董仁亲认为产权村有改制，有所解决村厂矛盾。”

朱歪曲了我的表态。朱和改制官在背后干下了令人不可容忍的恶事，后再陈述。

三个民企被令村有，闹事夺厂人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围厂、封路、冲击车间都未夺成的事，竟有上帝（工作队）不开任何一个会议，就直接“恩赐”给了村。闹事者们想要进厂看一看现代化的钢厂车间，却被工作队管控的人拦下了。　

　　“门都不让我进，钢厂村有个屁！”闹事者头头大发雷霆。朱学明又即调动讨6万土地人头股的人封厂，并拉布作屋，安营扎寨，日夜围堵。三方大战都是输家。

村、厂相争，渔翁得利。为了尽快平息事态，镇、村（沈盼）合作，并议下了钢厂拍卖重赏村干部600万元……

钱亚萍是诬告董仁亲的推手，钢厂被吞拍卖，失厂股东奔钱亚萍家问罪：诬陷董仁亲贪污你带头，现在你把钢厂毁了，责任后果你如何承担？

钱亚萍吓得闭门不出，躲在楼上，拒见失厂股东。

我动笔写下《青玉案·瑶宫泪》（中华新韵十菇）：

村人享有人头股，六万股，家家富。股票分息红扩股，香甜儿女。苍天不助，解码村头肚。

狐仙喊话甜村户，三企被吞股票废，狂财贪官（下）巴笑落。钢厂拍卖，子孙问老。谁把瑶宫覆？

写完，笔从发抖的手中垂落在地，我像一个发呆的傻子突然大喊：完蛋了！

厂外人谣传：董仁亲疯了！

第23章 雨虹两重客三亚

钢厂被腐官侵吞，我投资股份公司的股票被废，经营部和银行账被没收，我被扫地出门。钢厂被侵不复还，白云千载空悠悠。财富是身外之物，钢厂，永别了！年轻时我曾被反动组织派小癞子追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过暗杀。这次是第二次出走天涯，流浪地球。董仁亲出走的消息很快传遍村内厂外，一群人围过来骂道：

“董仁亲不是英雄，是狗熊！”

海门政府以“改制”名义收钢厂，中兴股份公司是800股东投资组建的民营公司，不是国有企业，没收钢厂是违法的，钢厂被政府接管当天，失厂股东进厂抗议：钢厂不是国有企业，无权改制、没收，无权拍卖钢厂。钢厂是股份公司的下属厂，不是海门县营企业，国家没有投过一分钱，没收钢厂侵犯民财。政府无言回答，只好紧闭钢厂大门不理。海门政府违法侵厂受到社会的谴责，股东维权，人头涌动在厂门外高呼：“不还钢厂，誓不回家！”

董仁亲出走海南，也激起失厂股东的谴责。钢厂就是我的家，江岸小河塘边的二层楼是钢厂办公室，东则小楼就是我住屋，维权股东北门进不了，改南进，翻江堤埂进入了我家。我见一群股东闯进来，我迎上反被骂：“钢厂被没收，你还出游海南？”

“我不是游海南。”我解释说，“钢厂被政府没收，钢厂产权界定为村有，我可以不走吗？”

“你不能走！你要带领我们上访……”

“我不可为你们上访？”

“为什么？”

“我是高层批准受审的人，钢厂大门出不了，怎么带你们上访呀！我是被诬陷的罪犯呀！”

“董仁亲不是狗熊！”骂声变笑声，他们放心地走了，重回北大门维权营地。

董仁亲是控股股东，持有股份公司三企百分之三十的资产，董仁亲是改制的绊脚石，董仁亲不倒改制无胜，黑道写诬文，白道狂权，要搬掉董仁亲这块绊脚石。改制官收集董仁亲犯罪证据，忙得日不休夜不睡。董仁亲一心扑在造机器上，他虽被管控，仍是个自由人，天天上班进车间调试旋转炉。下午4点下班不回家，跳入大江洗净身上的黑煤灰。

市改制黄组长（市纪委副书记）听到董仁亲出走传谣，约董仁亲谈话。我曾任县委副书记时，夺钢厂改制组官员都是董仁亲书记的下级，他们仍像往前一样尊重董仁亲。黄组长和我很和好，但他受令市委书记徐永兵权官来中兴没收钢厂的，改制是违法犯罪的。改制骑虎难下，徐权官要搬掉这块绊脚石，减轻改制的阻力。钢厂产权村有，令董仁亲搬出钢厂。董仁亲说钢厂就是我的家，要我搬走去什么地方？改制官说：你海南买了房子。我说，去海南能放我走吗？改制组黄组长指了指那些杜撰董仁亲贪污的案卷材料，说：“全部查清楚，举报材料都是捏造的。”我又问：“还没有出审查销案报告。”黄组长说：“现在就将销案结果向你见面，你可以走了。”

我辞别改制组黄组长，碰上沈福星。他是海门市经委副主任，沈福星是我的胞弟，听人传说我去海南，赶来中兴送行。

钢厂被政府没收，改制组来厂的人都是好官。沈福星说后反问我：“你们什么时候亏待了徐永兵书记？”

我说：“徐书记我很敬重他，我路过丹东，特地去平壤买高丽参，送给他补养身体。”

中兴股份公司被政府没收，800股东22年血汗白流，我心不安的是官权太大，不要法了，人民遭殃，中兴吃二遍苦了！1975年我加入阿、罗友好访问团，路过苏联莫斯科，目睹官员别墅和平民窝，贫富悬珠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我说：“赫鲁晓夫变修，公仆变权官，拉大穷富差距，苏联解体。资本主义复辟似怒海黑浪，东欧社会主义被淹没了。地球上十二个社会主义国家，剩下少数几个，唯独中国社会主义屹立在亚洲东方，但苏联复辟风，吹垮了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也吹到了亚洲东方，中兴钢厂被腐官侵吞，中兴民营股份公司消亡了。复辟风狂吹，它是不会停吹的，苏联解体也是从小到大，从赫鲁晓夫到戈尔乔夫历经三十多年，苏联社会主义消亡解体。幻觉在我脑空翻转，2004年中兴民营股份公司被腐官没收侵占……”

小弟福星说：“你和股东的投资泡汤了！中兴是村民投资的民营企业，不是国有县营企业，收厂改制是错误的，可以诉海门政府，由海门政府自己纠错。”

我摇摇头，明知道政府他们难做到。

“诉政府，打行政官司，打赢官司，缸空甏空；打输官司，家破人亡。民告官古今无胜者。但钢厂已被没收，腐官侵财不会还民的，不胜也得上诉！”我无奈地笑笑说：“钢厂投资股东维权、反腐靠媒体支持，福星小弟，你认识北京的王主任吗？”

福星说：“我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但听说过。”

“顾培德是组织部长，是他一手培养他的，王后来上京城当了央报记者、主任和主编，顾部长知道王主任北京的住所。”我坐上沈福星的车，直奔县城顾培德家。

顾培德已退休，但他退而不休，办老年按摩院，聘用二男三女按摩师，上店客多，他亲手为客摩腿洗脚，我翘翘大拇指道：“顾部长，你是永不退休的人民公仆。”

顾培德忙按摩院工作，我忙钢厂热连轧车间建设，和他多年不见，73岁顾培德只要有按摩客上门，不分白天晚上，热心为客人服务。

我看着上门客排队等待按摩，不好意思打扰他，向他讨要王主任北京的住所地点后，离开了按摩院。经委轿车早已等在解放中路旁，我上车出了县城，直奔中兴。此时，夕阳已西沉，夜幕下的钢厂大门紧闭。

我下车，从大门旁的步行道边门进入钢厂，步行到家。

钢厂产权村有，改制组要我搬离钢厂，并得到改制官的批准。

明天是2004年11月2日，我决定离别钢厂，故乡，别了！难过的泪珠成串滴滴落下，岸堤大江锁在暮色中，东流奔去的江水在哭，我也哭，哭声是那样悲惨：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故乡有我童年的足印。

几度山花开，几度潮水涨，

故乡的爱，故乡的情……

这是程琳的歌词，因悲伤到了极点，我唱偏了调。这晚一夜未眠，一家人都在泪水中消磨时间。挺挺拿来纸笔，请外公写离别留言。

我握着笔的手在发抖，墨水在流淌：

公仆梦甜五十载，敢饮鸩血战犹酣。

万载旧事如流水，官匪功成万骨枯。

枉入红尘多少年，青山人走楼已空。

春风不吹江海岸，几度夕阳红？

挺挺虽年幼，能识外公心：外公呀，莫悲伤！你还有挺挺……他接过我手中的笔写：

黄忠折戟不服输，殒星逝光破夜空。

迎春路上步不停，愚公搬山有后人。

折舟沉畔千帆过，朽树前头万木春。

得借东风凯旋回，江海天上又威风。

离别夜，长夜茫茫。黎明的东方，乌云满天，天空黑沉沉的。送机场的车在晨雾中奔驰，赶往虹桥机场，太阳挂在东方明珠电视塔上空，虹桥机场沐浴在朝阳中。南来北往的乘客都在安检，悲伤的心冷到冰点，挺挺的送别赠言，像春风化雨，令人感觉温暖：有挺挺，我还有什么不能够放下！

飞机升空，奔腾的长江在我脚下，我看见江面的白帆，而宽阔的大江北岸，就是我的家乡中兴。故乡是养育我的地方，故乡有我童年的好友。陆新君是我同学，是同村邻居。当年，他的大哥陆新标在上海古文书店工作，他为其弟弟陆新君买了《西游记》《三国》《水浒》《红楼梦》等不少名著，还有古诗词等书籍。陆新君好学不厌，如饥似渴，三天学一本。哥哥不停地为弟弟寄书，日积月累，陆新君屋里堆满了书，称陆家图书馆，我放学就去他书房一起看书。

我在四年级时开始写诗填词，获得杨老师的好评：董仁亲是个写诗的好苗子。1960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毛主席著作闪金光》，影响很大。当年又开始写长篇纪实小说《扬子江畔》，我学历浅基础差，要完成它正式出版，距离出版要求还很远，因我笔下文字干巴巴的，描写像干尸，表达能力差。学别人之长补己之短，就像吃饭一样，早上吃饱饱的，中午肚子又咕咕饿叫。“你需要的东西多，你可以多增加学习。”陆新君鼓励我说。大报有文艺副刊专版，它成了我关注的读物，还有文学杂志等。我摘录了好多经典名句、形容词、成语和习惯用语，还有很多精彩的描写片断，积累了有好几十本笔记。虽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但至今仍在我的眼前浮现。

春令，春宵，春雾，踏春，春雷，伤春，春风杨柳，满面春风，阳春白雪，百鸟鸣春，一江春水向东流……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出其不意地站在你面前……啊，春天来了，像是个以日光为衣裙的美丽妇人，脸如玫瑰色的曙光，发如流动的溪水！春天来了，她从太阳里漂浮而下，在这四月明朗的早晨，徘徊于麦田之上；从她张开的手掌里飞起来沙云雀，放它们自由自在地欢唱那赞美春天歌曲！

……

是的，春天，多美的春天！我还记得1969年在南京开会时的一段时光。党的九届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前，江苏出席代表在3月初到南京中山陵招待所报到。许世友为江苏代表团团长、吴大胜为副团长，组织我们学习一个多月。

中山陵招待所是一所顶级宾馆，我们住八号楼，一号楼是毛主席住过的。我和华西村吴仁宝一起参观过一号楼。中山陵招待所地处紫金山山坡下，对面就是原民国政府接待高官的场所美龄宫，同是古式建筑。中山陵招待所名次排在东方第一别墅美龄宫后面。

星期天我们代表参观中山陵和天文台。天文台是由中国自己建立的第一个现代天文学研究机构，被誉为中国现代天文学的摇篮，它位于紫金山顶上，毗邻中山风景名胜区。天文我没有学过。宇宙是神秘物体，太阳暖力使大地回春。我问天文台学者，他说：“地球是旋转的天球，自转一圈24小时，自转同时又绕着太阳转，绕太阳一圈，需12个月为365天，闰年366天。地球分南北极，自转角度按自身旋转不停地变规，夏至是太阳南移的终点。夏至后太阳北移，到冬至需6个月，冬至是阳光北移的终点，而后再折返南移。冬至的北极没有阳光，气温下降封冰，使万物休眠。地球不停地自转又不停地绕太阳旋转变换角度，出现春夏秋冬四季。冬至后的一个月，是三亚的早春。”

三亚在中国南端，春天比黑龙江漠河要早。早春，一定很美吧！美好，总令人向往。若干年前，一直忙于建设“村城管都”的我，终于抽空从上海机场登上了南下的航班，亲赴三亚见证。三亚真是太美了！蓝天白云，花海簇拥，气候宜人。而海门的早春仍是冷风啸啸，白雪飘飘，一片冰冷的世界。我想，一定要在三亚建度假村，退休了来三亚度假养老，也带上亲朋好友们来玩！

当时三亚大东海旅游区海景房正在开发，我与房产公司签订了购房合同。然而数年后的今天，未曾想我真的要落居三亚。航机南飞，越过南国海岸，高耸入海空的五指山隐约在前方。有乘客说，《西游记》里的五行山就是海南岛的五指山，猴王闹天宫，玉帝收押猴子，让猴子远离不再骚扰天宫，令如来在南洋造岛，又搬山镇锁。海中岛靠近赤道，用石头堆造，烈日烤石头，雨点化蒸气，船帆行此，只见飞蒸朦胧锁石岛。大圣借扇过八百里火焰山，一个筋斗又折回了曾经服苦役五百年的五指峰，摇扇三下，即见蒸雾消散。无“我”改变人生，猴妖变大圣，去东海请龙王，去云空邀风神，飞云雨下，清风送凉。昔日火石岛，今见青草茵茵，林木森森，绿水碧波，百花争艳，一年无冬四季春。猴王功高无比，地狱变天堂。

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贴近窗口，弦窗下波浪滔滔，海南岛似一艘抛锚在碧波中的巨无霸大轮，多美的琼岛！

如来造岛锁猴孙，大圣不记旧时仇。

笑看人间天堂美，琼岛拋锚碧涛中……

三亚，神奇美丽，它是南海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当天我住进了大东海瑞海豪庭，瑞海是新落成的海景房，屹立在海边，是国际旅游景点，吸引着世界各国不同肤色的人，俄罗斯人最多。游客之多，人头涌动，椰林海滩，歌舞升平。

站在阳台上不出门，如诗如画的美景，尽收眼底。我醉得在日记本上写《大东海滩夜》：

月亮送走夕阳红，大东海滩人纷纷。

椰林舞歌闹笛声，人间又闻《望江梅》。

凝是玉皇海上宫，碧湾银滩不夜天。

此境只有琼岛有，醉仙陪到月西沉。

（注：李煜《望江梅》：闲梦远，南国正方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忙煞看花人）

瑞海豪庭，是海南高速公路公司在三亚开发的首个房屋工程，2002年来三亚旅游爱上它，房价3000元/平米，我买上习近平17B、C11D两套毛坯房，装修工是上海请来的老师傅，花工三个月。装修是高档的，配用日本中央空调，浴房是配德制水循环按摩浴缸，可说是豪华装修，和瑞海豪庭名字相配。这两套房子我用来招待友客度假。是我私人投资由钢厂汇款购买。我是钢厂股东不用付现金，在我持有公司股票中减除（股票和现金同值，公司内可以流通）。豪华海景房座落在风景如画的大东海景区，我没有想到它成了我养老度晚年的新家。我坐游艇，外孙挺挺陪外婆游大东海。

三亚是个热带海畔城市，空气超凡，蓝天白云，阳光满空。它和我家乡海门不同，因处在亚洲热带地域，和越南中南部一样，海洋是大自然的空调，气温凉爽而不热。雨多，没有连绵不断的雨日，飞来黑云一片雨，云过雨停。在三亚出门不怕雨挡，下雨在避雨处躲一下，雨云飞过就天晴，三亚无冬，盛夏气温超出33度很少，海门气温超38度，比我故乡清凉得多。来三亚的人特别多，上海人更多，因钢厂在上海入海口的北岸，与上海一江之隔，钢厂技工都从上海聘来。我在三亚落户，这些老朋友常来我家，年岁大的，开车去车站接。

《天堂三亚》

七十持杖古来稀，一队老翁下飞机。

语熟陌生不速客，阿拉都是上海人。

往返机票原机回，马不停蹄逛三亚。

我劝阿拉来不易，下了飞机我陪游。

暮年不怕远征难，阿拉原是退休工。

满头黑发已变白，寻找天堂十年秋。

阿拉游了夜难寝，海上仙境蓬莱好？

天堂三亚胜蓬莱，阿拉不回上海了。

三亚又添上海翁，我为阿拉忙落户。

热心摘桃找苦吞，吃时苦涩吃后甜。

上海友人在三亚游了又游，三亚是他们的乐园，我和他们玩得开心。我在日记本写诗：

《留客三亚》

春来秋去友不走，难倒多情热心人。

请客容易送客难，只因南山寿星多。

三亚城西南山村，是全国长寿村。国庆过后，北方候鸟南飞，成群在海中天堂——琼岛。狲猴子是神话中的英雄，造就了天堂琼岛。岛中的五指山，是游人向往的地方，我想上五指山一游。明早驱车去保亭水满乡，亲眼目睹五指山圣景，山路弯弯曲曲，我年纪虽大，精力不如年青人，但我敬圣心切，爬山不比年青人慢。五指山绿林森森，泉奔流，猴王把昔日的石头山变成如此豪丽的人间仙境。

傍晚日落，五指山空霞云飞绕，在一片金色世界中离开五指山，晚上整理照片配诗：

夕阳映红五指山，猴走山空闲悠悠。

借铁扇悟空降暑，海上仙境胜庐山。

天牢变天堂，大圣功盖五洲，香火不断，猴僧替天行道，谢情拒薪，隐身离去。我情深受感，填词一首：

《念奴娇·无“我”英雄》

天宇茫浩，宙空洞，娲女炼石补缝。

往事千载说不尽、名利可无废听？

心竞银河，胸装乾坤，谱舜天尧境。

圣磨猴性，地牢变为宫庭。

南渡江水滔滔，椰林飞笛，声歌漫琼岭。

海上氧吧星姥姥，舞霏霏陪清风。

五指英雄，海中仙境，胜蓬阁庐景。

看见天堂，何天能见猴圣？

三亚美景观不完说不尽，吾身不休步不停，游了三亚又游鹿回头。

三亚原是小渔村，旧城改造热火朝天，时代公馆座落在三亚河畔，正拔地而起，三亚开始建设世界国际旅游城市，多美的三亚啊！我写《鹿城赞歌》：

海天水泊三亚城，青山环抱百花村。

果蕾绽放枝头竞，一年无冬四季春。

八仙过海涌纷纷，只缘一曲天籁韵。

橙红芒绿送香时，却忙品果赏花人。

三亚是我第二故乡，我落户三亚，可说是因祸得福。但与我心意是有矛盾的，台湾星云大师说：要放下！我在三亚什么都没有了（失钢厂），是一身轻装的自由人、开心人，在天堂三亚生活早迎朝霞晚送落日。圆月中秋夜，千里共婵娟。思故乡，我写：《琼月照故人》：

三亚江海路三千，海上虹日共潮生。

蟹油满壳鲥鱼肥，琼月夜夜照故人。

朗诵完，大东海东边天上彩霞飞。地域时间差，万家乐园比三亚早一小时。此时，晨阳初照江海大地，我倚在阳台远望：

遥北不见故乡云，我犹见望江亭。

一轮红日挂江上，东流波涛声依旧。

西来片片白帆，鸥燕低飞入江空。

堤上歌伴漫舞，村家扶着醉人归……

第24章 游鬼惊梦泣维权

虽然年纪七十多，但耕田的牛失犁是痛苦的。落日的余辉能映红天空，夕阳红是我追求的梦。

得悉万家乐园的钢厂被腐官非法收走并强制拍卖，且又是被贱卖，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股东们投资的钢厂何时才能回到投资人自己的手中呢？……

一天夜里，有一群游鬼闯入寝室，跪我床前嚎啕大哭：

“呃！呃！呃！你在三亚有家了，还忙着办神兮国际配送公司，可我们无家可归。”

“你们是谁？”我望着一群面熟的陌生人，惊愕地问。

“你忘记我们了？他们都称我们是‘海底游鬼’。”面熟陌生人嚎嚎大哭起来，我怜悯的泪水也滚下了眼角。面熟陌生人誓言曾是为建设新中兴上刀山搏海浪的年轻人，不是野鬼。

我忙纠正说：“你们是远洋渔业队2号的船员？”

中兴海洋渔业队，1968年创建，齐名于省国有远洋捕捞公司，浏河港是省渔业公司的所在地。中兴渔业原是近海捕捞，有百吨级5条机帆渔船，吕四渔场是主体渔场，北上青岛，南赴舟山。省号召学大寨赶中兴，省渔业公司来中兴参观，我接待他们。学习是相互的。中兴渔业队长茅朝明也上省远洋公司回访学习。中兴渔业船队是中兴罐头厂的鱼源提供者。计划经济时代，中兴鱼罐头是黄金食品，热销全国，出口国外，丰厚的利润，为中兴股份公司发展提供了资金保障。为建设江北的宝钢——村城管都，中兴决定建远洋渔业队，在省渔业公司的帮助下，中兴购300吨级铁船和省远洋捕捞渔船同赴外海捕鱼，中兴被称省第二远洋渔业队。远洋渔产丰富，日捕鱼千担，夜送罐万箱，财源滚滚，融进飞宇股份公司，中兴远洋渔业队是建设“村城管都”的功臣。

鱼汛爆发，百公里大洋海面被黄鱼覆盖，一网百担。傍晚，渔轮凯旋返航，隆隆的渔机声伴奏着豪放的歌声：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中兴。

日捕鱼千担，夜送罐万箱（中兴罐头厂鱼制品是外贸商品）。

歌声、涛声跟着满载而归的渔轮马达声合奏，在海空回荡……

夜晚来临，洋面上轻雾缭绕，被烈日晒暖的海水不停地蒸发，雾密度不断增强。防撞，主、副渔轮拉开航距，鸣汽笛，通报各自的方位。远处海面上传来隆隆的船机声响，由远及近。一个庞然大物在浓重雾气中飞啸而过，一排浪涛涌来，渔轮随涛起伏，剧烈摆动了几下沉入水中。庞然大物一闪即逝，消失在雾海中。而副船的汽笛声同时消失，再也没有鸣过。

人们忧虑不安，聚集在罐头厂车间，祈祷菩萨保佑渔人平安无事。不远处，长江江面上传来一阵隆隆的机器声，给人们意外的惊奇。人群奔上岸堤，只见是一艘路过的高速客轮，几十对眼睛汇集一处，只见一江涛水向东流……此时：

泪潮淹没江海岸，铁船渔童影不见。

远洋打鱼盼归日，正是归时不见归。

当晚，我和渔人家人坐在护堤上，江风伴，露水陪，盼副船归，却如：

望断海空浪啸啸，折身沉沙骨未回。

空留残媳守黄昏，白云千载空悠悠。

失去儿子、父亲、丈夫的渔人家属，眼睛被泪水泡红。此时我能向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股罪孽感由然而生，心乱如麻，我极力压住残酷现实的来临，一面安慰渔人家人，却驱赶不了无奈和哀伤，把我沉入无限的痛苦中……

沉船三十多年了，他们是建设新中兴的无“我”人！我忙把跪地的他们扶起。

游鬼说：临风咸湿的洋海上雾重深锁，突然对面驶来了外文号大轮，把渔轮撞沉到洋底……

游鬼说，十余年后他们被“批准探亲”，他们到江海乐园寻找家，钢厂拍卖了，亲人远走了。他们“打听”到我在三亚，可不知宅院门号，寻找了几个月，才找到我住在大东海瑞海豪庭。

游鬼接下说：我们离开洋底时间长了，请假期已过，回不到洋底了，你要带我们回中兴。

呃！呃！呃！游鬼又哭个不停：钢厂是我们投资的，我们为建设钢厂而出海丧命……

“董亚红家买下了。”我说，“中兴钢厂又回到投资人手中。”

董亚红是我的女儿，她丈夫参加竞拍，把钢厂买下了。

我和游鬼们讲当年我养父叫我做人的故事，他要我做一头牛。养父说牛吃的是草，产的是奶。牛一生耕田犁地，到老了时，把自己身上的肉献给人类食用，剩下的老骨头做高磷肥料。牛是上帝派到凡间为人服务的公仆。养父是人间的一头牛，我遵循他的教诲，一心为民，全力办好钢厂，为弘扬牛的精神，我在大江堤坡畔筑建了望江亭，亭塔下塑牛。牛是钢厂的象征。我以为，女婿买下就是帮800股东买下。

“不！新钢厂现在是被朱、仇、陈等人分股所占，根本没有我们的份，腐官还抓上访人……”游鬼还说，我们离开洋底已三个多月了，假期已过，被洋底水官辞名，我们只好又返回中兴，因找不到家屋，暂住望江亭。第三天，工厂上班，一个背着炸药包的人，把炸药放进一个底层洞穴中，一声巨响，黑烟滚滚，望江亭被炸，我们十多人随着亭屋一起飞入天空。因我们是游鬼，不是凡人肉身，这受了惊吓，没有了安生之家，找到三亚来了。

听游鬼诉说望江亭被毁，我惊得摇头否认：望江亭不会被炸掉的，它依然屹立在大江北岸。游鬼又说：你不信？望江亭变了一片碎石地，石牛群断头残腿倒在乱石丛中。

游鬼还说：朱一夫等人把股东在工商局的注册金，用模仿注册人笔迹签产权转让假协议，窃走了股东投资资产。我惊得不停地叫喊否认，后来我跟游鬼呃呃呃大哭起来：他们真的变了！

女婿顶头买下了钢厂却不为800村民股东共享，女儿态度的蜕化背叛了董家家规，违背了养父，也背叛了我。董家人是为民耕田的牛，他们现在变了，变成了一只小蚊子。我心灰意冷到冰点：民告官古今难有胜者，股东诉腐官屡败不胜，又花尽家财。我被游鬼逼上梁山，无奈地说：

“我带你们回家去！”

这是梦事，梦幻和真事有距离的。我是无神论者，不信人亡魂存，但他们的亲人还在，失去钢厂过着艰辛的生活。

暴力封厂是违法的，应要依法维权。要求被镇官支走的1700多万元，必须退还的请求书已经写好，股东在请求书上签字。但朱一夫令股东不要签，称谁签字不准谁进厂工作。签字人纷纷收回签字。

我问朱一夫为什么？朱说：“告改制官员的状，我会坐牢的。”

我说：“你怕了？当时你顺合着腐官乱界定、乱改制、乱拍卖、乱编造材料又乱汇钱，怎么就没想到今天？”

由于朱一夫阻吓维权股东签字，有的股东仍不敢签，签好字的人也都收回了签字。这又怎么办？

赤日炎炎维权忙，心如火烧受煎烫。

官府衙门警卫守，闯门又被大盖降。

因我长相矮小，又瘦，向上级反映时，却被押在省部大门旁的一空室里，午饭时分，看见门警要下班，我唤：“我不是小偷，我是上访办事人。”门警怒视我一眼：“……怎不早说！”后将我放了。

上省城开销是很大的，住旅馆都拣最便宜的家庭小旅馆住。上省信访局，因为我是常客，看到我都叫“董老头”。

这次上省城想见省委老领导。为维权来寻找省首长，心事重重。半夜睡，又遇到沉船游鬼，他们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亲热。

“你要为死人讨钱……”

我回说：“厂被拍卖，村里分给你们家钱了。”

“我们是死人户口，已经被注销了，活人分钱2.7万，而我们一分钱没有拿到。沉船后，你发给我们赔偿金，我们家人投资买了厂股票，钢厂把我们的股票作废了。”

“我知道的，正为你们维权。”

“你为什么后来停止了媒体的关注报道？”

当时记者采访，我介绍钢厂是股份制企业，创建于1982年，并出示当年工商局核发的营业执照。记者问我：“股份制企业为什么还要改制？”弄得记者很迷惘，记者回到北京写了《一场让人看不懂的改制闹局》，接着北京多家媒体转载。北京大新闻乱了海门的正常工作，有人说董仁亲搞乱海门，县里抽调人员组织灭“火”，以平息闹局。我想，股东维权是不能停，但股东维权的切身之事，对海门府是大事，维权不能影响海门，便把媒体关注改用逐级上访来解决。

“我对不起你们。”我忙跪下。

在睡梦中惊醒，此时，一轮红日冒出紫金山，阳光照亮了客栈大院，没顾上吃早餐，直奔省委大楼，向守门岗警说我要找省委领导。岗警看看我一个白发高龄小老头，他想起上次我被押出了门外的情景，今次见就很客气，但要拜访领导被拒绝了。有理行天下，上访难于上青天。

朝离州城晚金陵，隔日又泊京都城。

有理依法难通天，府院难进走后门。

这种事也得寻熟人——走后门。习近平副书记是我乡。我在地委工作时，他是海门府里的一名处级官员，不算知交也是熟人。我打听到他家住址后，赶在他上班前等在他家门口。

夏日的清晨四点多天亮，我等得心急，七点见到了习近平副书记。他说海门拍卖钢厂的事他知道了。我说我要请你帮个忙过问一下。他很严肃地说：“不可开后门的……”他板着冷脸不理睬，一头钻进车上班去了。

一个人站在他家的庭院空道上，望着远去的轿车，心头无限哀伤，前门走不进，后门又被闭住——走投无路。

钢厂当年发展因资金不足向董仁亲借款，最高时达四千多万元。2015年查到了该一笔笔付款明细账，才揭穿了被侵吞的事实。但起诉至海门法院，借用的钱却一分也不判决归还，称董仁亲（审判官洒流氓）不是钢厂股东，不符合诉讼主体资格。我反倒贴诉讼费和律师费60余万元……

第25章明晰的钢厂性质

关于钢厂的改制情况以及民营股份制性质，早有地市主要领导主笔，总结撰写了文章，在全国重要经济报刊媒体推广介绍，以示佐证。

1985年，国家计委《计划工作动态》09期刊物发表了佐牧调研文章《改革乡镇工业管理体制的有益尝试——中兴村组织股份公司的情况和问题的调查》。1986年、1987年县委书记陈惠仁在《社会科学》《农业企业管理》《经济改革》《经济体制改革》刊物上发表《中兴村股份制的实践及给我们的启示》：

1983年，中兴村将原来的大队所有制企业改成了股份制公司，全村270多户人家，已经有248户，向股份公司持股946000多元。中兴村股份公司实行的是董事会领导下的经理负责制。董事会成员由入股最多者担任、代表股东掌管公司的经营决策、财务管理、利润分配、人才招聘等重大事务。这种管理体制，使行政机构与企业脱钩，企业的一切，由股东及其代表决定拍板。正是因为股份制具有这些优越性，使企业增添了活力，保持了旺盛的生机。1985年产值达1620多万元，利润达248万多元，分别比实行这一改制前的1982年增长35%、199%、278%。

而且，乡、县的相关资料也予证明。

1987年“东方特钢股份”投资设立中兴特种钢厂。1990年11月，中兴特种钢厂更名为特种钢厂。

1992年1月，县审计事务所出具《验资证明书》显示：特种钢厂企业自有资金总额4147.04万元，其中，固定资金4087.8万元，流动资金59.24万元。自有资金构成情况：专用借款1694.4万元、个人投资766.22万元、村投资455.95万元（集体财产和建厂房土地使用权）。

1996年8月，东方特钢股份原系村办戴帽子集体企业，经乡改制办公室评估后确认无集体资本金。工商登记为东方特钢有限责任公司，公司法定代表人朱秀仁，企业类型由集体变更为有限责任公司。8月18日，东方特钢公司召开股东会制定了《公司章程》。县审计事务所出具《验资证明书》证明企业资本金总额664万元，其中个人资本金（职工股）664万元。

“东方特钢”在取得政府部门资产评估、产权界定后，依《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工商登记后已完成改制。

1999年2月20日，村两委出具《关于村办特钢股份公司股票的分配规定》，村投资东方股份公司的股资退出，中兴村有集体财产量化到人，村投资东方股份公司的土地600亩、集体财产455万元（厂房、制冷车间、铸钢车间、三艘渔船、罐头车间、猪场）退出，量化到村民，按在册人口分发到人，不足18周岁每人股票3万元，18周岁以上每人股票6万元，村民凭股票直接从公司领取红利。

2003年，《企业年检报告书》显示，股东及出资额分别为：吴士芬（董仁亲妻子）260万元、朱秀仁200万元、陈卫平250万元、仇云龙240万元、茅洪中180万元、杨永新130万元、张金石230万元、季劲松220万元、朱洪生130万元、樊岳生150万元、王亚芳120万元、孙正平120万元、朱卫飞200万元、施永生90万元、倪凤芳120万元、朱永昌60万元、刘正飞50万元、职工1397万元，应投资本额4147万元，实投资额6452万元。

此《企业年检报告书》还显示：2003年1月，吴士芬出资150万元、仇云龙出资150万元、季劲松出资150万元、朱秀仁出资150万元、陈卫平出资150万元、张金石出资120万元、茅洪中出资40万元、薛永芹出资30万元、樊岳生出资15万元、杨永新出资15万元、朱洪生出资15万元、张卫星出资15万元，12名发起人（出资人）成立亚洲钢管有限公司，由通宏会计师事务所出具（2003）第8号验资报告，证明吴士芬等12人，已经实际缴足亚洲钢管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元，工商登记企业类型为有限责任公司。

2003年7月，钢厂请山西会计事务所资产评估，准备上市。而此时，地方上刮买官风之盛，百万买县官，双百买州官。

镇企业管理站施卫受人指使，随即跑厂里，奔村里，硬要钢厂交1700万元“企管费”，说：“企管站开发票作钢厂成本支出，所得税税率30%可为钢厂少交510万元税，钢厂汇款镇收后，1700万元和收款发票一起返回钢厂。”

实话实说，镇官臆想通过开企管费可以少交510万元所得税，通过钢厂帮忙获取本钱，对钢厂来说并非是坏事。但官员用假开社队企管费发票骗取510万元所得税是犯法的。“我”——贪欲、黑心，是官员腐败的根因。若支持这自私的“黑”，用国家的510万元来讨好官员，实质是害官员。

再说，“……钢厂汇款镇收后，1700万元和收款发票一起返回钢厂”之语，又在胡弄什么招、让谁信呢！

我挺身而出，约谈现金会计杨永新。杨说：“朱总已批……”

“停办！”我果断说，“偷税和送官员钱都是犯法的。”

“汇镇政府财务，汇款单已开好了。”杨会计说。

我看了他已开好的农业银行汇款单，仍说不可以汇！我在汇款单上批：作废。并签上我名。

杨永新看着我签字的作废汇款单，吓得脸色铁青，说：“老懂（我姓董，懂是聪明的外号），这玩笑开不得，有风险啊。”

“签具作废我是无奈的。”我说，“我”字横行社会，我不愿看到官员犯错误倒下去，作废汇款单是挽救他们。但他们会不会理解我是个问号。

当时索收1700万元未果，钢厂改制上市被扼阻，后发生了连环封门夺厂、废除股东会、钢厂产权界定村有的一系列荒诞之事。

但朱一夫仍以总管的名义批汇，开收据凭证……

至2005年1月25日，10亿多资产的钢厂被以2230万元贱价拍卖。

东方特钢签发出资证明书（股票）8亿多元，其中，股东董仁亲持股9000万元，吴士芬持股9459.4万元，朱一夫父子三人持股8200万元，仇云龙持股8100万元，陈卫平持股8000万元，季劲松持股7800万元，张金石持股3300万元，中小股东43户持股1.1亿元。村民800人以集体土地财产使用权作价455万元，1999年量化4800万元股份分配到村民个人。加上个人投资特种钢厂、亚洲钢管有限公司总股值达10亿多元，其投资款均由个人以现金购买和分红转股。

2004年三企业总资产10亿多，拍卖时被评估为5.823亿元，漏评了东方特钢长期为下属企业特种钢厂、亚洲钢管有限公司投资加工自己造的价值5亿多元生产设备和瞒报特种钢厂原材料、产成品及港口500亩土地价值。

而三企业被以2230万元贱价拍卖后，2006年新厂主只将特种钢厂一个热连轧车间转让给北京某公司就获利6000万元，后三企业整体卖给广东一家风机公司，获价款达19.2亿元，真实价超20亿元。

企业拍卖前后价值差额，原三企业资产拍卖前价值显然远远大于10亿元。

以上事实有三企业工商登记的《公司章程》《验资证明》《企业法人年检报告书》、股东股票、国家计委调查文章、原县委书记调研文章等文件证明，三企业经工商法定登记个人股权明确，三企业产权均为个人投资股东所有，并无村委会的任何投资。

《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1998修订）》第五条规定，村民委员会应当支持和组织村民依法发展各种形式的合作经济和其他经济。村民委员会应当尊重集体经济组织依法独立进行经济活动的自主权，保障集体经济组织和村民的合法财产权和其他合法的权利和利益。

《中华人民共和国乡镇企业法（1996年）》第十条、十一条、十二条、十三条、十七条规定，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投资设立的乡镇企业，其企业财产权属于设立该企业的全体农民集体所有。农民合伙投资设立的乡镇企业，其企业财产权属于投资者所有。乡镇企业依法实行独立核算，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具有企业法人资格的乡镇企业，依法享有法人财产权。国家保护乡镇企业的合法权益，乡镇企业的合法财产不受侵犯。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违反法律、行政法规干预乡镇企业的生产经营，撤换企业负责人；不得非法占有或者无偿使用乡镇企业的财产。乡镇企业按照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企业形式设立，投资者依照有关法律、行政法规决定企业的重大事项，建立经营管理制度，依法享有权利和承担义务。除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外，任何机关、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向乡镇企业收取费用，进行摊派。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四条、第三十六条、第四十二条规定，公司股东依法享有资产收益、参与重大决策和选择管理者等权利。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会由全体股东组成。股东会是公司的权力机构，依照本法行使职权。股东会会议由股东按照出资比例行使表决权，但公司章程另有规定的除外。

省委、省政府《关于进一步深化乡镇企业改革的意见【（1997）19号】》五（2）之规定，关于产权界定问题。乡镇企业产权界定应在明确资产权属的基础上进行。按照《乡镇企业法》和《省农村集体资产权属界定暂行规定》等有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规定，坚持“谁投资、谁所有、谁受益”的原则，对企业资产要根据原始资本金投入和劳动创造形成资产的实际情况，明确其产权归属。企业的资产收益、重大决策应当由投资人股东自行决定，任何组织和个人非法对企业产权的错误界定、强迫交易拍卖转让，并利用职务便利低价受让企业巨额资产的行为，都是违法乱纪的侵权和犯罪行为。

2008年，为挽救侵厂时局，推卸侵吞钢厂罪责，海门政府出具“三企业核查意见”，仍称是村民集体所有财产。

而市府在对改制过程中集体产权转让的合法性出具的确认文件称：该公司产权变更至今未产生任何纠纷，如今后发生问题，由我市政府负责协调解决。

省工商局向省政府报告：经过审阅请示和报送的相关材料，并对照工商企业登记资料，发现请示中表述的集体产权界定与转让的情形，与企业登记情况严重不符。

一、集体资产界定缺乏合法证明

从登记档案看，亚洲钢管公司自2003年1月10日设立至2007年12月30日注销时止，均为全部由自然人投资的有限责任公司。东方特钢公司自1997年1月3日设立至2007年12月30日注销时止，均为全部由自然人投资的有限责任公司。

从财产权归属上讲，如要将私营企业界定为集体企业，无非两种办法：1、有权机关作出决定，认定原企业产权归属错误，剥夺私人非法占有的集体资产，并将两公司重新登记为集体性质的企业。但是，两公司的登记材料却反映，它们均作为私营公司在历年办理了股权转让手续，直到2007年12月30日办理注销，从未恢复其集体性质。2、由原产权人参与协议，自愿放弃产权，并同意产权归属于新产权人所有。但是两公司的登记材料并未如此反映，而“会议《纪要》”的签署方，却恰恰不是原产权人（企业自己是不能作为自身产权归属的确认方的）。

二、集体资产转让的相关表述不符合逻辑

“会议《纪要》”上反映：“特种钢厂性质为村办集体企业，亚洲钢管公司、东方特钢责任有限公司注册时为股份制企业，但三个企业实际为一套班子三块牌子……将特种钢厂、亚洲钢管公司、东方特钢公司统一作为村办集体企业性质处理，将原对亚洲钢管公司、东方特钢公司的投入统一作为借款处理……”按照上述说法，则这三家企业或者实为一家企业，共享一块资产；或者就是三家企业、三块资产，只是同一批人经营。此为表述不清。

如为前者，则除特种钢厂外，另两家公司应当撤销登记或者当即注销。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如为后者，则何来产权竞价公告中所言“上述三企业系紧密型关联企业，整体竞价转让”一说？更甚者，在产权界定尚无法律依据的前提下，村委会如何有权处置该两公司资产？

省工商局的上述论断报告（《审核报告》）就在其卷宗中。

多家权威央媒官网发文报道《镇政府蛇吞1700万，搞垮样板“中兴村”》，82岁的董仁亲也向天涯论坛发文《夕阳悲歌》。

中兴村，这是个与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富裕样板村齐名的村子，钢厂被侵，十年维权冰山一角。董仁亲是村子里带头人，带领村民办了一个全国知名的民营企业——中兴特钢。然而，这个存续了几十年的民营企业，却在一夜之间被贱卖了！镇政府以服务费的名义强行从民营企业中索走了1700多万；在村子里的村民股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政府干部等炮制了一整套所谓“改制”手续，将价值10亿的钢厂只以2230万拍卖了；企业被贱卖后，镇政府从中又拿走了130万，镇书记受赠一辆二十多万的轿车在异地任职后仍长期占用，报销杂费等，拥享利禄。

一个小小的镇政府，凭什么强行拿走民营企业1700多万钱？为什么不召开股东大会或村民大会，而置本属于村民股东的权益于不顾？乡镇干部等如此里外暗箱操作，为何一直得不到彻底深查和给予一个公开公正的说法？村股民三十来年的股票全部被废，上访十年毫无结果，原因又是什么？

昔日，中兴村是时代的排头兵。

中兴是农业合作化的先行者，土劳入股四六开分红，调动了村民积极性。五四年粮棉跨过长江，超江南，成为省高产社，受到省政府表扬。五八年大跃进，中兴村粮超千斤，棉超百斤。六四年粮超双千，棉超（皮棉）双百斤。“学大寨赶中兴”，中兴成为全国高产榜样。中兴人在荣誉面前不骄不傲，艰苦奋斗，皮棉亩产超400斤，创世界记录。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800人的小村，有渔业队、钢壳渔轮和大公司远洋渔队，齐驾出洋。渔业促工副业发展，1968年建造有为渔轮配套的千吨冷库，同年又建造加工鱼货的罐头厂，鱼货食品供应国内，出口国外。有猪场、万头鸡场。

1978年三中全会的召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江海岸，中兴村村民家家户户办起的小手工业似雨后春笋出土，在一平方公里的村院里，有铜带厂、电池厂、电筒厂、冷冻厂、罐头厂、涂模厂、冲压件厂、抛光厂、拉丝厂、塑料厂、电熨斗厂、螺丝厂、铜棒厂及印刷厂，户户有车间，家家有工场，亦工亦农，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的新型经济体。

1982年，中兴村的村民自发地组织到一起，入股办厂，创建起了中国第一个民营股份制企业——“飞宇公司”。

《农民日报》《文汇报》等多家媒体报道：1982年，飞宇公司的股东自从筹建新厂之日起，不取股息红利，全部派建厂资金；新进厂的职工，工资的一半作股投入公司，扩大再发展。钢厂创建时，村民过苦日子，他们住在简陋的棚屋里，却把小作坊挣来的钱都入股建钢厂。当年海门县委（后来撤县为市）、地区市委、省委等政策研究室针对中兴村村民新型股份制投资经营模式进行了全国的推荐介绍。用村民的话说，叫“学华西，不吃蛋，孵小鸡。蛋变鸡，鸡下蛋，鸡多捉蛋要用箩筐装”。数年间，钢厂发展起来了，村民壮实了，但村民不置车不置房，仍省吃俭用，把分红的钱转买成公司股票，与“村城管都”一荣俱荣。

中兴当时发展有三个厂，即东方特钢股份、特种钢厂和亚洲钢管有限公司【海计发（1992）057号批文：同意飞宇公司更名为东方特钢股份；确认特种钢厂为东方特钢股份下属企业】。这都是全村每家每户投资组建并以股份经营的，也就是说这三个厂都是经过注册批准的民营股份企业。

钢厂是中国大型不锈钢管生产的笼头厂，是国际名厂，产品优质，许多特型钢管填补了国内外空白，出口日、欧、美国家。钢厂效益可观，是国内农村为数不多的几个最富富裕村之一，闻名遐迩。但是，有人早把眼睛盯上了钢厂，一心想把钢厂夺下为己所欲。他们当时利用两村合并，先安排一村副支书接班，想参入股东会掌权，但一时未获成功。于是他们又编造了厂领导贪污的故事（被称“经济炸弹”），对此进行大审计。见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他们再编造了厂领导犯“强奸”案的一出戏（被称“性炸弹”），又让上级派人来大调查，结果又属子虚乌有。如此前前后后将钢厂折腾了二个月之久。

另外，他们还组织社会闲杂人员多次强闯、骚扰钢厂，阻断货源运输，钢厂被迫停产，恐吓董事高层放权，钢厂机械及办公设备也多次发生被砸被毁，后经警方出动才予停息（但未予赔偿）。

　　那一天——2004年8月11日，腐官一声“收厂令”，便开启上演了一幕巨型民营钢厂被非法鲸吞拍卖的悲剧。

按规定，民营企业不属于国家改制的对象。但他们巧立明目，利用关系，将“民营”变为“村有（集体）”。知道内情的老干部及官员们曾气愤地说，如此不真实地造假，且数目之大，让人触目惊心，绝不能怂恿，应该彻查，还公于民。村民说，这既是一起狂敛鲸吞村（股）民22年血脂民膏的假转让拍卖案，又是海门有史以来典型的一重特大贪污、腐败窝案！

（待续）

[责任编辑：蒋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