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成荣


或许我在春季最思念故乡。因为春季还有些余下的年味,那时有爆竹硫磺的残香,漫天飞舞的红衣的余韵。那时有场上唱念做打的武戏,有庐剧婀娜婉转的唱腔。那时有过年时剩下的每餐的牙祭,有咸香的各种美食。那时有春雷一声寒蛩鸣,有春雨如丝细绵长。那时有春草俏皮探鹅黄,有粉绿遥看近却无。那时有万物苏醒第一梦,思绪无边了无痕。那时有四季孕育希望的开始,那时有一年之计在于春。那时有秧苗藏生机,有春水流潺潺。那时有东风拂春面,有春困发幽情。那时有银屏牡丹贵,有洁白千年香。那时有书声琅琅,有儿童破衣裳。那时有池塘生春草,有园柳变鸣禽。那时有期盼,夏日瓜果香。故乡的一年都在春季里孕育,都在春季里发芽。就连稻田鸡鸭鹅猪都在呼唤春天。故乡的春天是一次生命的启航。巢湖水开始丰盈,万物湿润。
我在夏天最思念故乡。因为夏天是最活跃的季节,那时有万物葳蕤的茂盛,有青春的贲张。那时有秧苗快乐地生长,有稻鸡子快乐的张狂。那时有热情的雨水,肆虐得恣肆汪洋。那时有龟山第一响,有饥饿的炊烟米饭香。那时有老牛吃嫩草,有牧童背上横。那时有各种姿势跳,有水中浪里白条。那时有瓜果飘香味,有暗中采摘尝。那时有电灌站水轰鸣,有大鱼小鱼收获忙。那时有背心四处逛,有精屁股脸不慌。那时有凉床树下阴,有儿童打扇忙。那时有烈日当空照,有花儿对我笑。那时有四处地皮起,有鸡蛋做伴娘。那时有木桶水中游,有到处找鱼汛。那时有儿童裸体走,有巷口比谁尿的长。那时有你妈在洗澡到处传唱,有被我发现了的得意的笑。那时有电影晚进场,有一早喜洋洋。那时有树上看电影,有情结数家常。那是有男女生羡慕,草垛去聊天。那时有色童忙捣乱,欢声笑连天。巢湖水开始汪洋恣肆,白浪滔天。
我在秋天最思念故乡。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最丰满的时候。那时有五彩缤纷的艳丽,有一枝独秀的孤独。那时有漫山遍野的丰满,有稻穗垂下的金黄。那时有收获的快乐,更有艰辛的劳作。那时有田里鱼儿肥,有逮鱼一身泥。那时有河沟两头堵,有舀干忙收获。那时有全身泥浆糊,有水桶重千斤。那时有儿童得胜曲,有摇摆张狂走。那时有灯下做钓钩,有半夜粘泥鳅。那时有黄鳝很憨厚,有一篓好几条。那时有鸡鸭鹅渐肥,有心里盘算。那时有割稻无昼夜, 有灯光亮稻场。那时有满面尘灰烟火色,有村妇箪食壶浆。那时有老牛悠闲时反刍,有儿童放学归来早。那时有赤橙黄绿青蓝紫,有五颜六色大巢湖。那时有向日葵如盖金黄,有芝麻杆节节攀升。那时有稻满鱼儿肥,有一年收获美。那时有铁环快乐的舞蹈,有儿童追逐嬉闹。那时有纸板牌噼里啪啦,有欢呼雀跃垂头丧气。那时有评书《岳飞传》,有忠义自古传。巢湖水清澈优雅,等着与渔歌唱晚来个约会。
我在冬季最思念故乡。那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季节。那时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村里村外惟余莽莽。那时有雪人雪仗忙,有雪中无甲子,有不知几点只知疯狂。那时有檐下冰溜长,有扶梯采摘忙。那时有冰溜捧在手,有四处斗鸡求。那时有二冰一相碰,有拍手低头灰溜溜。那时有咸货走村串乡的飘香,有各家悬挂的招摇。那时有花生诱人口水,有阿老葵清脆切齿的芬芳。那时有花生糖芝麻糖让人目不转睛,有荷包蛋卤蛋五香蛋让人欲罢不能。那时有站窝子热气腾腾,有水捂子爱不释手。那时有鼓乐喧天迎亲忙,有稻箩彩礼肩上晃。那时有牛屋灯火彻夜亮,有男人潇洒赌博忙。那时有哭天喊地这赌鬼,有呼酒买菜手气旺。巢湖水静默,她在等待另一次生命勃发。
这巢湖的四季,哪一季不让人魂牵梦绕,哪一季不是终身难忘。有什么理由这个季节思念故乡,那个季节把她淡忘。我活在故乡的思念中,我也就活在故乡分明的四季中。故乡的四季其实就是身体灵魂骨骼和血液,故乡健康我健康,哪里离得开四季的滋养?
我在四季里思念故乡,可我在什么时间里思念故乡呢?
有人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故乡,这是很好的思念方式。白天里要说的话,可能违心的话;白天里要做的事,可能违愿得事;白天里要给出的脸色,或许被逼的笑容。现在都可以不离,这个时候的自己,或许才是卸下面具的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想自己真想的人和事,说发自内心的话。夜深人静正好让自己放松,深夜作伴,人静清净,最是自己思绪飘飞,没有障碍的意识流。如音乐如流水,任意东西,随便时空。这种思念没有压力,不需做作。或许思念或者诅咒都是自己最本真的展示。
我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故乡,但我也喜欢白天喧闹人声鼎沸的时候思念故乡。我不是考验自己的定力,我也不是炫耀自己的能力。我只是把故乡时刻放在心里,放在灵魂里,做我时刻的伴侣,做我时刻的护身符。故乡于我如影随形,一刻不分离。我经常自觉不自觉地拿他乡与故乡比较经常拿他人与乡人比较,经常拿他音与乡音比较。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乡痴症。也许是一种病态,但应该是一种健康的病态,估计这一生无药可治。白天里思念故乡是一种应景的应时的思念。每一个看到的景物,每一个遇到的人,每一句听到的话,每一个观察到的表情,都可以让我真切的回到故乡。就连这儿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金黄,冬天的苍茫都能让我想到故乡。
白天思念故乡可以让自己很快安静下来,从纷繁的现实回到单纯的一种境界,然后自己就单纯了下来。
这样思念故乡很好。
我愿枕着故乡的四季,随时随地入眠!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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